黄氏把事情听了个齐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要说刘春梅有什么坏心眼，她是不信的。

    只不过她是被爹娘宠坏了，在外头看着是个大家小姐模样。

    但一行事，总有那么一点小家子气，总以自己的感受为先。

    在她看来，家里住了那么多人，一点也不方便，不舒服，那就让他们走好了。

    这对她来说，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

    荷香说那些话不好听，她也知道得罪人。但荷香自小跟她一起长大，跟她的姐妹差不多，说说得了，哪里还能真把她卖了。

    黄氏道:“你啊，该让我说什么好？外面现在什么世道，你不知道啊？”

    杨树那边虽说是怕出事，但他们搬到这边，未必不是存了和弟弟守望相助的意思。

    他家两个成年男丁，杨林家只有他自己，剩下的都是妇孺。刘氏还怀着孕，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况且，杨林是跟着哥哥嫂子长大的，往常一饮一啄都是哥嫂操持。

    又送他读书考学，买屋娶妻。

    便是父母也不过如此了，

    刘氏要赶他们走，杨林怎么能不寒心？

    黄氏把道理细细掰开说给刘氏听，道:“你都是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任性。往后妹婿要他哥哥帮衬的地方多着呢，他侄儿也是秀才，往后要是也考上举人，你不也跟着得意？”

    “你这门亲事，是爹给你精心挑选的。又没婆母翁姑让你侍奉，又没妯娌纠纷争吵，妹婿又考上了举人，你还有什么不满足？换作是公婆在世的，让你日日三更起来做饭洗衣，你就老实了。”

    刘氏听得微微撇嘴，黄氏笑道:“你还不服气，远的不说，就说你大姐。家里做丧葬生意的，吃喝是不愁。但她过得有没有你清闲，你自己也知道，兄弟妯娌加上公婆，一大家子，日日小心伺候着。不怕你听了心里不舒坦，要是你大姐没嫁，这门亲事落不到你头上。”

    刘氏道:“那他也不能张口就要卖荷香，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

    “你自己想想你们做的事，卖了她都是便宜的，换别的人家，直接打一顿再赶出去。”

    “太太，我也是为了小姐。”荷香哭道。

    “你可闭嘴吧。”黄氏没好气道，“好好的夫妻都被你给搅散了。等会你跟我回去，老爷还要发落你呢。”

    荷香哭得更大声了，“小姐…”

    “你还哭，可见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姑爷让你受了多大委屈。”

    黄氏再和善的人，也有了些怒气。

    她戳了戳刘氏的脑门，道:“你啊，长点脑子吧。”

    最后刘家把荷香带回去，把婆子留下，又送了个丫头过来。

    杨林门都没让进，就让她回去了。

    他跟刘氏说道:“我家就这样，用不上奴仆，你要过不惯就回去。”

    堵得刘氏一句话都说不出，荷香又被带走了，整个孤立无援。

    秋月却觉得不妥，刘氏快要生了，有人时时跟着，会好一些。

    虽然有个婆子，但终究比不上贴身丫鬟。

    秋月不大想掺和他们的事，也不想伺候刘氏坐月子。

    杨树道:“等生出来，刘家会派人过来照顾的。”

    秋月这才不说了。

    这些天的事，弄得她身心俱疲。

    杨树见她眼下有些乌青，心疼的道:“你赶紧躺下歇着，别操心了。”

    但是把事情说开，秋月就住不下去了。

    知道别人心里不喜欢，也不好厚着脸皮住下去。等第二天天一亮，一家人便收拾起东西来。

    不管杨林怎么苦苦挽留他们也没留下。

    临走时，杨树说道:“世道不太平，你让刘家送几个下人过来，护一护你们。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

    杨林双眼含泪，羞愧难当。

    “好好过日子。”杨树拍拍他的肩，挑着担子走了。

    家里的家具都被搬空，连张板凳都没剩。杨树便打算去铺子里买些现成的，现在闹灾，也没人买家具，价钱都不贵。

    离谱的是，杨树在挑拣的时候，发现了好几样自家的东西。

    问了掌柜的，说是前些日子，有人抬过来，说是家里过不下去了，卖了换些粮食。

    杨树便说是贼人从自己家偷的。

    掌柜的笑道:“是不是贼偷倒不清楚，我只知道是我自己个花钱买回来的。”

    杨树知道是要不回来了，便说:“掌柜的不如便宜些，卖回给我。如若不然，闹出去，让人知道你店里收贼赃，怕也不好听。”

    掌柜的笑道:“这年月，今日不知明日事，闹我也不怕。”

    最后好说歹说，掌柜的还是总共给他少了一百文。

    付完账，伙计们便跟在杨树身后，把家具送到家。

    秋月听了事情原委，气得直骂挨千刀的。

    重阳节前，朝廷的赈灾粮终于运到县城。

    每家半斤糙米，辰时到午时发放，过时不候。

    杨辰是秀才，他们家能比旁人多领半斤。

    为了不让人知道家里有粮，杨树早早的就到衙门外的街上，等着发粮食。

    不过就算他怎么早，也超不过那些在外面守着的人。

    吴成也早早的等着，他家的那点粮食，借了一点给徐草儿娘家，吃了这几个月，也没剩多少。

    第二天，杨树就发现吴成身后，整整齐齐的站着徐家四兄弟。

    他低声问吴成，“他们全都进城来了？”

    “嗯。”吴成回头看了一眼，道:“家里也实在是揭不开锅。”

    昨日领了粮食，吴成便回村里跟徐家人说了一声，

    听到每家只能领半斤粮食，徐家原地分家。

    徐老爷子和徐奶奶一家，徐老爹徐老娘一家，徐老大老二都是成了亲的，各分两家。

    剩下徐老四和徐小弟，也被分了出去。

    一家分六家。

    杨树听完，笑得肚子都痛了。

    也就是这年头没有战乱，若有的话，征壮丁时，连徐老爷子和徐小弟都得被抓走。

    不过领完救灾粮，他还是特意嘱咐了徐家四兄弟，“这些粮食都省着点吃，天气马上转冷，到时还不知道有没有得领。再者，如果家里还有银钱，只要有粮食卖，不拘贵贱，都买些回来放着。明年还不知是什么光景呢。”

    徐家几人听了，都面露凝重。

    吴成连连点头，道:“说得是，粮行那边，每日只放几百斤粮食出来卖，想着都屯着，等明年大赚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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