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的拜访还算顺利，走出大楼以后，廖森的车还是来门口接他了，他说有别的应酬。

    这天恰是元宵节，乔婉杭想着那天晚上吓到了颜亿盼，于是主动邀请她来自己家吃饭，颜亿盼难以抵御美食的诱惑，决定不计前嫌，跟着去了。

    屋前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屋里飘着香甜。这段时间的担忧和焦虑，在这一刻，得到了缓解。

    两个人抱着一个大瓷盆，认认真真地滚汤圆。

    桂花豆沙馅儿、芝麻馅儿，还有奶酪馅儿，一层层裹上了糯米粉。

    两个孩子围在旁边，脸上都黏着糖浆和面粉，围着餐桌转，玩得满头大汗。

    也不知道是她家老大阿青太厉害，还是老二小松太调皮。两个人玩了一会儿，又因为抢面粉团打了起来，小的那个满地打滚，说姐姐捏坏了他的“小脑斧”。

    大的那个还大声喊：“你再不起来，我让妈妈给我捏奥特曼了！”

    小的听到，嚷得更大声，扑过来争抢面团，举在乔婉杭面前，让她帮他捏。

    乔婉杭随便捏了个什么给小儿子，大女儿又来抢。

    乔婉杭见怪不怪，也不理会。

    “我教你们唱歌吧！”颜亿盼实在被他们闹得脑仁疼，不得不招呼两个孩子过来，教孩子唱了起来。

    卖汤圆 卖汤圆

    小二哥的汤圆是圆又圆

    一碗汤圆满又满

    三毛钱呀买一碗

    汤圆汤圆卖汤圆

    正唱得欢，乔婉杭问道：“你五音不全？”

    “啊？这都能听出来？！”颜亿盼拿在手里的汤圆一下子被捏扁了。

    “啊……蛮明显的。”乔婉杭很不给面子。

    “是吗？嗐，所以我从来不上KTV搞团建……”

    孩子倒是跟着她跑调的曲子继续唱着，还自行做了改编：《滚汤圆》《煮汤圆》《吃汤圆》……

    屋子里热气腾腾，一家人抓住了年味的尾巴，肆意撒欢。

    乔婉杭的饭总是不能白吃的，吃过晚饭后，她们在书房里对着那个白板。

    颜亿盼手里捧着热茶，说道：“你现在是重新回归坐庄的位置了。”

    乔婉杭点了点头，拿起大白板上写有翟云孝名字的磁铁，抬手扔进了垃圾桶。

    伴随着一声“出局”，磁铁发出了啪嗒清脆的声音。

    乔婉杭重新拿了一个空的人名条，上面写了“变数”，放在了手绘麻将桌的一边，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如同她手里把玩的麻将。

    “我不太理解，”颜亿盼说道，“这消息没有官方公布，为什么会从永盛那边传过来？”

    “你觉得不可信？”

    “我觉得很可信，永盛的投资遍布全球，他们向来以政治嗅觉敏感著称，现在云威的盈利这么高，他们却突然撤资，一定是拿到了确切的消息。”颜亿盼握紧茶杯，蹙眉说道，“我不理解的是，为什么提前告诉我们？真要制裁，杀个措手不及不是更好？”

    “是啊，就像在你头顶上悬了索绳，但不告诉你行刑时间……”乔婉杭摇头说道。

    芯片研发有一个很重要的基础，就是指令集架构，任何芯片设计首先都是基于某个架构展开，比如桌面平台X86架构和手机平台的ARM架构，如果停止这个授权，那么云威在终端电子消费产品的芯片研发会很受限制，云威现在并没有完全建立起如同W-intel这样坚固的生态圈，用不普及的架构，意味着使用不了传统软件系统，这会让已经养成使用习惯的用户放弃云威的产品。再加上光刻机的售卖限制，从研发到制造，都掐住了你的脖子。

    “除非这是他们谈判的砝码，”颜亿盼推测道，“如果你不按照我的意思做，我就制裁你。”

    招标网站很快公布了智慧城市讲标日期和参与讲标的五家公司，云威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赫然在列。

    工程院里，颜亿盼在大屏幕上见到了程远，他正在云威硅谷办公室里。

    罗洛和厚皮在演练方案的讲解，桌子上是邀标书。

    “这次智慧城市里，我们将集成一颗独立DPU，这不同于CPU和GPU，主要在服务器上应用，核心功能在于处理大数据，而且采用的架构也和以往不同……”厚皮用图片展示了DPU处理数据的速度和流程。

    “这款DPU我们没有对外发布？”乔婉杭低声问颜亿盼。

    “对，打算在这次竞标中，直接面向客户发布。”颜亿盼笑道。

    一切仍然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仿佛阴霾没有靠近。

    方案演讲完毕。

    集成系统组组长对程远说：“报价我发您邮箱了。”

    “好，我看过以后今晚回复。”程远说完，开始做战前动员，“这一次讲标对我们很关键，智慧城市的盘子很大，我们争取保二争一，我不信Xtone比我们更了解中国用户……我们也要注意演讲的实用性，关键性技术不要讲太多，留一两页就行……记住，我们这次的对手国兴—Xtone组合在传统领域的优势并不能延续到新兴领域……”

    可他突然发现，这帮研发人员都在陆续往外撤，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发挥。他的鼓舞还在继续，话还没说完，就只剩下小尹还有几个开发部的同事了。

    “行了，”乔婉杭总算打断了他，“你不在这里，他们也准备得很充分了。”

    “正好，”程远说道，“大乔和亿盼留一下。”

    剩下的同事又都出来了，小尹低声和旁边的同事说道：“感觉院长说了个寂寞。”

    本来声音不大，可因为太安静，大家又都听到了。

    颜亿盼没忍住笑了一声，这一声笑让程远颇为尴尬。

    “小兔崽子，不拿下这个项目，都给我滚蛋。”程远笑骂道。

    一众工程师赶紧撤出了办公室。

    程远重新调整了一下镜头，说道：“大乔，你联系上徐浩然了吗？”

    乔婉杭：“没有。”

    颜亿盼看着程远，他们三个人第一次共同探讨这个敏感话题。

    这一次程远什么也没避讳：“他找了我，就在昨晚。”

    乔婉杭：“哦？他说什么了？”

    程远：“让我去他的机构工作。”

    颜亿盼听到自己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乔婉杭脸上也僵了几秒。

    乔婉杭：“就是那个‘THE’？”

    程远：“就是那个‘THE’。”

    乔婉杭：“你怎么回答的？”

    程远：“我说，我没有兴趣。”

    乔婉杭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颜亿盼静静地听二人说话，眼睛虚盯着地面。

    “你们不要和徐浩然有更多交集，”程远身体前倾一点，对着屏幕说着，目光移到颜亿盼身上停下了，“这个人的心思很深。”

    乔婉杭：“什么意思？”

    程远：“只是凭接触了解，虽然他从云威出来，但是他并不希望云威强大。”

    颜亿盼眸色一凝，看到程远向她投来某种无法解读的深沉目光。

    摄像头关闭后，她听到身边的乔婉杭低低地说道：“我觉得他应该是知道云忠为什么跳楼。”

    颜亿盼看了她一眼，垂眸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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