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平坐在马车里面，身躯随着马车而晃动，不时就会挤到一旁的张乐乐，他感觉不太好，这样的晃动让他想吐，最糟糕的是，马车太慢了，原定的行程只有一天半，这不，都三天了。

    “嗯呜呜……”

    宋平发出一声半是无奈，半是烦闷的低吼，他发现最近几天自己的状态在不断波动。

    有时候会强一些，有时候会弱一些，他没办法理解自己身上出现的状况，昨天他还能够举起拦路的大块落石，今天他连一百斤的枯树也挪不开。

    心绪翻腾，宋平返观内照，他闭着眼睛，他看见星光，那星光在闪烁，时而强，时而弱，无形的枷锁似乎一重一重地研磨着、碾压着、死死勒住他的生命，限制着他的未来。

    “宋大哥，前面就是罗家镇了，再忍耐一会儿，不多时就要到了。”

    张乐乐看他的状态不好，忙挑开窗帘看看前面，回头柔声说着，并给他沏了一杯椒茶。

    那是胡人的喝法，把胡椒和花椒煮在一起，冬天能够御寒，还能驱散身体里的邪气，扶壮天阳。

    宋平喝了一口，那刺激的味道让他打了几个喷嚏，不得不说，昏昏沉沉的脑袋确实舒服了不少。

    为了躲避侯府的追杀，自那日倾倒尸体之后，宋平便主张着遣散了庄子里的农户，一把火烧掉了庄子之后便带人化整为零，散开在这茫茫大漠之中。

    张家的力量看似散了，实则却变得更加精悍。

    大批人手分散成了几十上百个目标，每一个目标都是虚假的，每一个目标都能够做为掩护，这或许是一个残酷的决定，但这也是一个有必要做出的决定。

    张家里面有探子，这不稀奇，宋饴和宋蝶都是此方面的高手，他们才遣散家人一朝一夕，两个舞字营的高手便捉回来了十六个探子，截获了他们向外递交的情报，并斩杀了和他们接头的人。

    恩伯一时间难以接受，他自以为识人无数，不该有此遗漏，但现实却和他的理想大相径庭，情绪低落之下，老人病倒了，像是风寒，实是心病，到了今天也不见好。

    诺大一个张家，说散，也就这么散了。

    可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若非宋平突施狠手，就一个王家便足以纠集债主，把张家的万贯财富侵吞霸占，不止如此，还要从土里也榨出油来。

    更别说火药的主人西凉候了，他们既然能够派出死士来解决此事，足见这样的处理方法只是寻常。

    宋平的存在，就像是一座大磨，硬生生把困局碾碎成齑粉，王家和裴家先后遭灾，侯爷威信扫地，这一切都令时事的天平不断改变着落下的方向。

    传来的消息愈发明朗，仙鹤门站队了，他们辅助了崔家和马家，趁机对盟友实施了一系列行动，在商业和地下产业两个方向中拿下了原本属于王家和裴家的许多份额。

    黑莲教闹得也越来越凶，几次三番劫杀官军的运粮队伍，还将朝廷运来的边军饷银凭空窃走，那可是上百万两白银，这顿时令都督府和西凉候脑门子流汗，头皮子发麻。

    都督府派出的八百里加急从未抵达朝廷，舞字营出手，那叫一个狠辣绝户，但通过其他的渠道，远在京师的阁老们却已经通晓了西北道的危局，此时此刻，朝会里正在吵闹，暂无结果。

    如此精密的情报，自然不是来自于张家经营的那些情报网络，而是来自于宋饴和宋蝶，两人虽然叛离侯府，可西凉侯并不知道她们还活着，这得谢谢宋平，他没有留下活口。

    如此一来，西凉候天字营的情报仍然能够被她们获得，再加上两人出色的专业工作，每到一个地方总能精确定位地头蛇的所在，只需一番刀光剑影下的“友好交涉”，那情报，不就这么来了吗？

    “主子，罗家镇到了，您要是不舒服的话，不妨下来走走？”

    宋饴驭马走得近了，伸手微微拨开马车的门帘，声音透了进来。

    “我便不下去了，现在正好是扮演柔弱书生的好时机，你等放手行为就可，不必请示。”

    宋平故意咳嗽了几声，他们之前定好的计划便是如此，宋平只需做为一个柔弱书生的形象出现，而他的两个女护卫和则着实凶悍，这样一来，就算再多探子，也不可能把他们一行和张家联系在一起。

    “遵令。”宋饴提缰抱拳，她笑了笑，驾马走向前方，和宋蝶一道，引着两辆马车向前行走。

    “你呀，总恁多奇思妙想……”张乐乐哑然失笑，时间才过了几天，她却仿佛长大了几岁，此刻的她变得更加刚强坚硬，但从表面上看去，却是温柔清冷，气质不凡。

    “兵法有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宋平握了握她的手心，笑着说道：“我们势弱，若不是出其不意，我们尚且逃不出生天，更别谈什么反击了。”

    “我之前还是太过天真了，我还想若是能够找回那些火药，说不定……哼……”

    张乐乐笑着叹了一声，她的眼神坚定起来：“张家首先要存续下去，其次，我要报仇。”

    “黑莲教，仙鹤门，西凉候府，没一个好东西！”她话语森冷，再不复之前的开朗乐观，或者说，她的开朗乐观变成了某种隐藏的情绪，不再是谁都能看见。

    宋平笑着拍了拍她的头，给了她无声的支持。

    张乐乐也笑了起来，方才的森冷气氛一扫而空。

    …………

    罗家镇坐落在一片荒凉的山谷之中，四周被险峻的山脉所环绕。镇上的房屋多为石质结构，外墙斑驳，透露出岁月的痕迹，街道狭窄而曲折，石板路上长满了青苔，显得滑腻而阴冷。

    一条地下暗河从溶洞中穿出，流域不过半里，随后便消失在无尽的深山地底之下。

    与其说这里是大漠，还不如说这里像是世外桃源。

    可惜，罗家镇除了有水之外，别的就再没什么了。

    这片山谷极度贫瘠，没法种出什么作物，只有些岩羊之类的动物可以饲牧，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座老旧的铁矿，产出少得可怜，只有一队官军驻守，连盗贼都不愿意光顾。

    正是因此，罗家镇盛产马匪，多股流窜的马匪势力聚集于此，他们只需要水源，以及一个可以从烧杀抢掠中抽离片刻，安营扎寨之所。

    宋蝶来过这里一次，她大概知道些状况，这里常年有黑市在运作，许多行商专门给马匪销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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