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时，林伽开始长开，蹿个子，身上的校服也终于合身。

    但不是因为她变胖，而是因为温梨要去市里最好的高中读书了。

    这是她给林伽的激励礼物。

    她要她也考上这所高中。

    林伽说行。

    她在校服的口袋里发现了一笔钱。

    金额刚好够林伽读三年高中。

    林伽将钱拿了出来，存进了存钱罐里，又给自己安排打工计划。

    她没打算要温梨的钱。

    温梨去读书后，林伽又变回一个人的状态。

    一个人吃饭，上下学，打工。

    但有些微妙的东西似乎在悄悄地转变。

    她开始收到情书。

    林伽跟温梨不同。

    温梨小时候就长地像精致的娃娃，从幼儿园起就开始接收到男生的喜欢。

    而她一直到十三岁，才开始接收到男生对她释放的好感信号。

    她的桌上开始出现一些食物。

    有时候是五颜六色的糖。

    有时候是小卖铺里女生爱喝的饮料或热销的零食。

    课桌兜里同样地出现不同字迹的情书。

    那是男生对她的示好。

    而女生也开始对她示好。

    会向她借橡皮擦或者笔。

    也会向她请教一些学业上的问题。

    甚至是邀请她一起上厕所这种亲昵的事情。

    偶尔也有女生红着脸跟她说她的身高让人很有安全感。

    也有女生大方地夸奖她漂亮。

    这种感觉很微妙。

    林伽觉得自己，几乎像是一夜之间就从透明人变成了被看见的人。

    班主任说她文笔不错，让她做语文课代表。

    校篮球队说她身高高，让她进队里打篮球。

    林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突然的“被看见”是得益于她的个子和长开还是她突飞猛进的成绩。

    总之，她就这么莫名其妙被看见了。

    课桌里的情书越来越多，她时常在前一天刚清空，第二天就又会收到一桌子满满的情书。

    有署名的。

    也有匿名的。

    还有找她交笔友的。

    从低年级到高年级都有。

    林伽一一地整理，有署名的专门退回去，没署名的只能带回家放起来。

    这是她对男生好感的回应方式。

    即便她对信里那些有关恋爱，爱情的甜蜜用词感到茫然。

    但她尽可能尊重他们。

    身边没有人可以跟她说什么是爱情。

    外婆鲜少提及逝世的外公，偶尔提到时用的话语也并非怀念，而是一种带着痛苦情绪的怨恨。

    她怨恨自己的丈夫早早离去，让她这么辛苦。

    已婚的亲戚经常红着脸争吵。

    在他们那里，并没有情书里出现的似蜜罐一样甜滋滋的爱情，而是无止境的厌恶与死死纠缠。

    林伽没法去琢磨这些对她来说虚无缥缈的东西。

    比起这些，她更想当年级第一。

    想像温梨那样独霸这所中学里的年级第一。

    也想像她那样早早立了考大学的目标。

    温梨的目标就是林伽的目标。

    至少在没有梦想的时候，她也不想留在这个让自己不开心的小城镇。

    十五岁那年，林伽换了个新同桌，叫沈嘉钰。

    是个皮肤很白很受女生欢迎的男孩。

    他成绩比她好，当了很多次的年级第一。

    林伽经常跟他探讨学习上的问题。

    那时候她确实一门心思都在提分上，完全没有意识到在纸飞机到处飞扬的青春期，少男少女之间的正常交往都可能引起很微妙的反应。

    拿到年级第一的那一天，沈嘉钰请她去小卖铺喝了冰可乐。

    回来时，林伽的试卷不见了。

    那时候她只以为是被自己落在家里了。

    第二天那张试卷却又出现在她的桌子上。

    被课本压着。

    拿出来时能很清晰地看见上面有一个黑色脚印。

    也许是巧合。

    林伽当没发生。

    第三天她的书包里出现一只死蟑螂。

    第四天她的水杯被打碎了。

    第五天她的椅子腿坏掉。

    第六天她的校服外套出现在垃圾桶。

    那时候她才终于反应过来。

    她被针对了。

    课桌里的情书和小零食仍是不断。

    可女生看她的眼神，同她说的话，都隐隐变了。

    从小透明杯看见仅仅需要一夜。

    莫名其妙被孤立也仅仅需要一夜。

    而这一切好似发生地都太自然。

    自然到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又或是在一个群体里，从众的总是大多数。

    一个人的恶意可以蔓延到另一个人身上。

    只要释放恶意就不会成为那个被释放恶意的人。

    林伽起初也怀疑过是自己为人处世方面过于孤僻，毕竟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交朋友的人。

    她觉得温梨已经满足了她对于交友方面的所有期待。

    可直到某天她在洗手间里听到那群女生在聊天。

    她才知道这无端的恶意竟然仅仅是因为——

    “林伽啊，那么多男生喜欢她她一个都不答应，到底在装什么？”

    “装清纯懵懂咯，你看她这回不就钓地你喜欢的沈嘉钰甘心做第二名？”

    “我看也是，你说她收到那么多情书为什么还要专门去还给人家呢？不就是喜欢钓着男生？偏偏那些男生还觉得她人好，无语死了。”

    那群女生说完便开始咯咯地笑。

    而林伽在那一秒猛地拉开厕所门，将洗手池边聊天的几人吓了一跳。

    可为首那个女生却没有半分愧疚，反而冷笑，“你眼睛睁这么大看我干嘛？难道我说错了吗？你到底在装清纯给谁看呢？我就不信你私下没有靠美色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家这么穷，就算考上年级第一也上不了高中，你现在这么努力考第一名，学费是不是早就靠卖……”

    话还没说完，那个女生便开始尖叫。

    因为林伽用力拽住了她的头发。

    十五岁生日的这一天，她拿到了年级第一，却也选择成为不好惹的“刺头少女”。

    既然这个世界无法成为她的保护伞。

    那她就要自己创造。

    林伽啊，刺头一个。

    那又怎样。

    去他妈的世界。

    凭什么丑小鸭一定要变成白天鹅才叫蜕变？

    她要做酸葡萄。

    做野珍珠。

    她要做挂在大屏幕上的大明星。

    人人喜欢。

    人人诋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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