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势遽变,韩秋见林丰萍遁走,心忖:“这人一向谦逊有礼,不像其余四人目中无人,算得上‘落霞五少’中声名最好的了,不想背地里竟也如此下流卑鄙、阴狠毒辣!”
又想:“他脖子被射穿,不知还能不能活命。”
又想:“他是林大林二的堂哥,人说他与两人关系最好,但听他的语言,反而像有深仇苦恨……”
他心中诸多疑问,亦知此时不是理会时宜,见叶浅雪仍伏在地上喘息,便起身去扶。
他能逃过劫难,全仰仗叶浅雪,心里由衷佩服,忽然明白,平日里她看不起自己也是合所当然。
不觉中芥蒂大消,赞叹道:“浅雪姐,你当真厉害!”
低头望见叶浅雪发鬓凌乱,脸颊飞红,如玉脂雪白脖子上,有一道寸许伤口,流出鲜血。
心里又是一惊:“难道她竟不是做做样子,而是真的……”
转念一想:“是呀,像她如此高傲之人,如果受此侮辱,还不如死了痛快!都怪我无能,打不过这林丰萍!”
“唉,如我不是天生经脉阻塞,不能习武,只怕也未必会比这什么‘落霞五少’差……”
他自怜自艾,平生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与之更生出一股对叶浅雪的无限怜惜之情。
“她一个女孩子能有如此成就,可见下了多少苦功……”
短短一息间,思潮难平。
叶浅雪却一把推开他伸出来的双手,独家艰难坐起,颤声道:“你……你……别碰我!”
韩秋愣了愣,只听叶浅雪道:“你把我的刀拾过来给我好不好?”
语近哀求,婉转温柔,与先前大声斥责又不同。
韩秋俯身把自家的短匕捡起,插回鞘内,也把她的小刀拾过,递了过去。
叶浅雪一把夺过,立刻横刀抵在喉咙,道:“韩秋,你……快走,走得远远的……不然我就死在你面前……”
她檀口微张,胸口起伏,身子微颤,连小刀似乎也捉拿不住,脸上露出一副极力忍耐神色。
韩秋听出她言语中决绝之意,但见她脸色愈发潮红,连耳根都如被桃染,双眸秀媚如水,一时清澈高冷,拒人千里,一时婉约朦胧,媚眼如丝。
心下恍然:“对了,她中了林丰萍那叫甚‘情人叮’的迷情药,现在开始发作了!”
他曾听村里老人说过,这世界有些厉害的迷情药,能够使人情欲攻心,神智迷失。
眼前叶浅雪的情况分明如是!
中了这种霸道的迷情药,必定要男女交合才能解救,不然就会欲火焚身,伤及五脏六腑。
重者甚至会经脉俱断,七窍流血而亡!
韩秋从未见过叶浅雪如此魅惑之态,一时目不转睛,落在她的胸口之上,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你……”叶浅雪脸红如烧,身体颤动得更是厉害,像忽然惊醒一般,抵在喉咙的小刀就要划下。
韩秋如浇冷水,惊呼:“浅雪姐,别!我走就是!”
说着霍然起身,推开顶在门后的神案。
其间数次瞥向叶浅雪,见她小刀抵在喉咙上,并未放下,脸上说不出是哀求还是警惕。
只有决绝如故。
他叹了叹气,走出门外。
身后庙门被彭的一声关上,接着吱呀作响,想是叶浅雪移动神案顶住门口。
庙外月光清寒,草木森然,冷风阵阵,挟带夜露之清寒,吹拂在脸上,顿时头脑清醒几分。
“你快走!快点……走!”门后催促声传来。
韩秋心里沮丧之极:“她宁愿死也不愿我碰她,难道我真的如此不堪!”
被那声音一催,又生出微微愤懑来,当下大踏步向林中走去,只求快快离开此地,不必遭人轻贱!
他不辨方向,也不知走了多远,心里不平之意稍息,胸口传来阵阵刺痛。
也不知道驳接好的断骨有没有重新断开。
他在一块石头坐下,但见林中野草凄凄,树木耸立无言,流光暗淡,一派幽静凄凉的光景,不由也跟着莫名心酸。
“你在奢求什么?你不是一早知晓在她心中的分量吗?她舍身救你,可不是心中有你……”
“罢了罢了,韩秋呀韩秋,你堂堂一个七尺男儿,难道连这一点胸襟也没有吗?”
“她多番相救,你却将她弃之荒山野岭,这可不是侠义作为!”
“虽然你定力不够,难以抵挡诱惑,不过她媚毒发作,身不由己,把她敲晕不就好了……”
他一番思索,始终放心不下,于是原路折回,走了好一阵子,回到原处。
只见月光下渗,照得地面斑驳,微风吹动树叶,光影也跟着摇晃。
在树林中的一块平地上,铺着一个草塌,塌边还有一个还没熄灭的火堆,火星仍自噼啪作响。
这分明就是方才两人休憩的处所。
韩秋四下打量一番,没错就是这个地方!
可是,那山庙吗?恁地凭空消失一般!
他心中一惊,想起村里老人说过,有些道行高深的游魂野鬼,会在荒野之处,幻化出府邸庭院,引诱行人投宿歇脚,从而摄魂夺魄,增进修行。
难道他和叶浅雪就是遇上这种脏东西了?那山庙竟是幽魂幻化而成?
韩秋心中大急,四处呼喊找寻,道:“浅雪姐,你在哪里?”
荒野寂寂,山风徐徐,回答他的只有树叶簇簇微响,以及幽远虫鸣,和被喊声所惊飞的宿鸟的凄啼。
韩秋愈发心急,也顾不得引来灰狼,或者惊动山林中蛰伏猛兽,继续呼喊:“浅雪姐,浅雪姐,你在哪里?”
方圆数里来回找了个遍,皆无回应。
眼看明月下沉,山林越发幽暗,韩秋全身困乏,靠在一棵树干上,不知不觉,就昏睡过去。
梦里双亲慈祥的笑脸、村里人鄙夷的嘴脸、林大林二咄咄逼人的冷笑、叶三叔哀怜的目光……纷沓闪过。
最后又浮现小时候和叶浅雪离家出走,躲在山洞里的情形……
在黑暗中,那张倔强而固执的小脸,慢慢地变成一张绝美而高冷的面孔,正由上而下,宛如俯看微尘一般地望着自己。
韩秋大喜,大喊“浅雪姐”,大步追去,那绝美的脸容忽然有如水面投石,化作丝丝涟漪飘散。
顿时如梦中踩空一般,急坠而落,猛然惊醒。
此时,林间晨曦乍现,林间一片灿然,草叶上寒露如珠,熠熠反光,悦耳的鸟鸣此起彼伏,在枝头相呼应和。
韩秋无福消受这一派美景,只觉怅然若失,久久才反应过来。
正待起身再去寻叶浅雪,忽然发现身边放着一个小瓷瓶,瓷瓶下压着一张白纸。
韩秋拿起那纸张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悠游山林,得逢奇子,吾意怜才,携归山门,授传仙法,安康勿念。附天养丹一瓶,内服一粒,数日寻愈。
落款是:天云山李剑寒拜上。
这几行字,写得行云流水,秀逸出尘。
韩秋细一琢磨,不由大喜过望,这留字的意思分明是,这叫李剑寒的高人,看中叶浅雪的资质,要收她为徒,传授仙法,叫自己不用担心。
他心忖:“常听人说,有些神仙静极思动,会化作凡人行走世间,寻找资质佳者,引入法门,传授道业,莫非这叫李剑寒的,就是这样一位神仙?!”
他初阅留字,乍然惊喜,细思却又忧虑,担心是那山精野怪怕自己不肯放弃找寻,故而留下这一纸张糊弄。
他拿起那瓷瓶,拧开瓶塞,心忖:“若然他是骗我,这瓶里装的,只怕就是穿肠的毒药了!”
凑近一嗅,一股异香扑鼻,渗入心扉,精神立振。他倒出一颗,仰头服下。
若然中毒身死,那是无可奈何,若然果如他说,这是灵丹妙药,那自己就不必担心叶浅雪的安危了。
不一会,一阵暖意从腹间生起,仿佛一股清流玉液,流遍四肢百骸,说不出舒服受用。
腿上的伤口以及胸口的断骨处,宛如春风抚弄,痛感大消,又如枯地涌泉,生机荟萃。
韩秋这才放下心来,喜道:“那李剑寒果真没骗我,浅雪姐得救了!他是神仙,自然也有法子解开她身上中的毒……”
心里忧虑尽去,又觉得几分寂寞起来,在林中呆坐一会,便起身回转。
他虽是在昏迷之中,被叶浅雪背到此地,并不认得来时途径,但长于山林悠游觅食之人,又怎会没有一点辨迹识途的功夫?
不多时找到那狭道,出了山谷,往落霞山主峰方向,走了小半天,终于又回到了昨日那梧桐树下。
一夜之隔,风景依然,心境却不一样。
韩秋叹了叹口气,不作停留,继续前行。他不想被村里人看到,专挑小路荒径行走,走了七八里路。
终于在半山腰的树影婆娑之间,露出一角青瓦白墙来。那便是落霞山林家村的所在了。
数百座矮屋依山形构造,有的离得近,有的离得远,全部藏在一片绿叶红花之中,显得颇为古朴纯真。
韩秋的屋子坐落村子的最外围右上方,地势最为偏僻隐秘,与它相邻最近的是叶浅雪的家。
两家之间隔着一片茂盛竹林,相距约有数百米左右。韩秋绕过山村抄小路,径直来到叶浅雪家前。
但见屋檐低小,篱笆环绕,庭前甚为开阔,一边种了些山花草药,显得青葱可人,一边做了个木桩标靶,不过久无人习练,显得有些陈旧。
庭院里共有两间房屋,一大一小,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当前大的那间,就是叶浅雪和叶三叔日常居所,后面小的那间,是叶三叔酿酒的地方。
叶三叔嗜好杯中之物,整日杯不离手,镇上沽酒路途遥远,干脆自己蒸米酿酒,自给自足。
韩秋在门外轻呼数声,只听屋里一人道:“是小秋吗,快快进来!”声音沙哑、疲倦,透出一股醉醺醺的味道。
韩秋心想:“三叔这么早又喝上了……”当下推门而入,只见屋里甚为简朴,堂中桌椅上,一人正在自斟自酌。
此人约摸四五十岁,但鬓角微白,脸上有些浮肿,一看就是久耽醉乡之人。他身上衣裳也显出数日未曾换洗的样子,显得邋遢不堪。
韩秋见他如此模样,心里一阵难受:“五年了,自从爹爹和娘亲走后,三叔仍是走不出来……”
此人正是叶浅雪的父亲叶鼎天。叶鼎天见到韩秋,甚是欢喜,眯着醉眼,招手笑道:“小秋,你好久没来看三叔,快来陪三叔喝几杯!”
从前父母健在时候,韩秋就喜欢往叶浅雪家跑,虽然那时叶浅雪就已然瞧不起他了,但叶鼎天却对他喜欢得不得了。
一大一小,颇为投机。韩秋爱听叶鼎天胡天胡地的乱吹乱侃,大谈特谈早年浪迹江湖的种种奇人异事。
叶鼎天也乐意为他倾湖倒海,言无不尽。他为人爽朗,口才极好,一件小事也能说得天花乱坠。听得韩秋总是遐想连连,向往不已。
那时,叶鼎天虽也好杯中之物,却不烂饮,韩秋也乐得陪他喝上一两杯。可是今时已经不同往日。
韩秋望着眼前这情深义重的男子,心里无奈、怜惜兼而有之。
“娘,如果你在天上看到,三叔对你仍是至情不忘,不知道是什么感想……”
他接过叶鼎天递过来的酒杯,一口饮尽。酒虽醇香,却满心苦涩。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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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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