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小象洗手出来，没看见刘思思。

    路过房产科的时候，她顺带往里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打紧，虞小象呆住了。

    瘦瘦小小的刘思思，揪着房产科干事的衣襟。虽说都是女人，但那位干事明显比刘思思粗了一圈。

    “你再说一遍。”

    刘思思声音不大。

    干事推开刘思思，

    “你瞎起哄什么，我说你了么？”

    都说外强中干，这位干事是外强内也强。

    “你说她，就是不行！”

    刘思思说话声音不大，但是语气很重。仿佛小钢珠砸在地上，一砸一个坑。

    干事嗤了一声，仿佛被蚊虫侵扰似的。

    “赶紧给我走！否则，那份合同就作废。”

    门前，虞小象食指和中指夹着合同的另一份。

    她斜靠在门框上，显得慵懒又惬意，

    “作废？”

    她轻笑，

    “你有本事就当我面撕了……你看我是去军事法庭告你，还是去江城中院告你。”

    干事不甘示弱，继续对刘思思进攻，

    “小丫头，我可是为了你好。她有脏病，你小心一点。”

    虞小象把合同叠整齐，放进包里。

    她反手脱掉斜挎包，原地做起了伸展运动。

    猝不及防间，刘思思跳起来，扬手给了干事一个大嘴巴。

    啪的一声，

    整个人走廊都安静了下来。

    “我看你才有脏病，你心脏嘴更脏！小象姐姐是好人，我不会让任何人诋毁她！”

    刘思思心口起伏不定。

    为了避免闹大，虞小象赶紧拉过刘思思。

    临走前，干事在同事们的控制下，还在挣扎要打回去。

    虞小象指着她的鼻子，

    “听着，别想着起歪心思。我虞小象今儿把话放在这儿，这个店以后有任何麻烦事，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她邪魅一笑，

    “你不是说我有病么？”

    ……

    干事有被恐吓到。

    回去的路上，虞小象买了两瓶汽水。

    喝着甜滋滋的汽水，刘思思的笑也跟着变甜。

    “小象姐，”

    刘思思指着自己的心口，

    “就在刚刚，我发现了一件事。憋在心里的事情做出来，感觉挺舒坦。”

    舒坦？

    那不就是爽么？

    虞小象用汽水瓶，和刘思思碰了个杯，

    “谢谢你，我刚才有被爽到。”

    “爽？”刘思思不懂。

    “就是痛快。”

    虞小象解释。

    店面的事情解决了。

    当天下午，刘思思和刘铁山父女俩，就像蚂蚁搬家似的，把放在招待所里的东西，全部挪到了店面。

    当晚下班，虞小象再去看时，后面已经收拾出来住人的地方了。

    接下来，就剩缝纫机了。

    全新缝纫机很贵，除了三四百的机器钱外，还需要工业票。

    对于开店来说，买一个二手缝纫机，是最优解。

    翌日，上机前。

    虞小象挪到钱英的工位，问她厂里有没有二手缝纫机出售。

    钱英耸了一下肩，

    “去年倒是有两台，一台被万大鹏的姐姐家弄走了。还有一台被六车间主任的小舅子家卖走了……”

    她表情苦涩，

    “今年要是有，都轮不上我们知道。”

    虞小象有些失望。

    钱英表情一动，声音压得很低，

    “你要缝纫机干啥？”

    虞小象把刘思思的情况说了。

    听罢，钱英咬咬牙，

    “要不，我家的缝纫机卖给她。不贵，给我六十就行。”

    虞小象一愣。

    缝纫机可是紧俏货。

    八十年代，人们很少能在商场消费衣服，私人经济也不发达。想要新衣服，基本自己做。

    缝纫机用途广泛，除了做衣服，缝缝补补也要靠它。

    只要会用缝纫机的人，是离不开缝纫机的。

    “你不用了？”

    虞小象不解。

    钱英点头，眼中闪出一丝异样。

    “不用了，我太忙。哪有时间做这些事。”

    不对劲。

    虞小象带过梁晶晶一段时间，她的衣服都是钱英做的。甚至连鞋，也是钱英做的。

    曾经有次，虞小象送梁晶晶上学。

    她头上的蝴蝶花吸引了虞小象的注意力。

    虞小象问她是哪买的？

    梁晶晶很自豪，说她从上到下都是妈妈亲手做的。妈妈平时不高兴了，就会做衣服，高兴了，也会做衣服。

    联想到这件事，虞小象得出结论。

    钱英不是没时间做活了，她是有事了。

    中午，实验进行中。

    有了汪南国和周厂长的支持，四人小组干劲十足。

    职工们也纷纷涌进来看热闹，把仓库围的水泄不通。

    有的是真心喜欢新技术，想一睹为快。有的则是投机取巧，妄图摘桃子。

    趁着钱英和瞿江调整位置的时候，虞小象把刘念叫到角落。

    “钱英姐不对劲。”

    虞小象把缝纫机的事情告诉刘念，直接下了结论。

    恰好，刘念有同样的想法。

    他还告诉了虞小象一件事。钱英回厂当天，他看见钱英牵着梁晶晶，眼睛是肿的……

    “你知道出什么事情了么？”

    虞小象问。

    刘念心情低落，摇头。

    一时间，虞小象心里很难受。最近因为萧鹤年的事情，她已经完全没时间顾及身边人了。

    下班后，她还要赶紧回家盯着萧鹤年。

    可，钱英一定是出了大事！

    虞小象纠结了一下，拜托刘念一件事。

    她想让刘念去问问梁晶晶，或许能知道些什么。

    “刘念，最近我有点麻烦，我还要赶紧回家，所以，”

    虞小象结结巴巴，开始解释。

    刘念摆了一下手，

    “咱们不说这些。你的事我多少知道一些，赶紧回家去吧。再说了，钱”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有点红。—

    六点半下班，虞小象风风火火赶回家。

    家里的菜很多，今天不用买菜。

    所以，她踏进家门的时间，比平时早了二十多分钟。

    打开门，虞小象就被刘兰抱住了。

    “小象，你劝劝鹤年，你们都跟妈回家住。”刘兰的泪水浸湿了虞小象的衬衣，

    “曲光明不是说了么，鹤年没病。他就是不肯回家！”

    两人对视一眼。

    萧鹤年撒娇似的，

    “妈，我们新婚燕尔的，给点自由空间不行么？”

    刘兰抄起手边的小包，砸在萧鹤年身上，

    “臭小子。咱家那么大，我把整个二楼都给你行么？你赶紧跟我回去！”刘兰抽了一下鼻子。

    “你和小象不在家，家里冷清的要死……”

    虞小象何尝不这么觉得。

    家里没了萧家老两口，很不像家。

    她和萧鹤年，与其说是夫妻，其实更像是机缘巧合被按在一起的陌生人。

    有了刘兰和萧卫国，至少她不尴尬。

    可……

    这件事还没结束。

    “妈。”

    虞小象故意为难，

    “不是我们不想回去，但大姨还在家。之前我骂过她，再见面都好看的。”

    一旁，萧鹤年悄悄竖起大拇指。

    刘兰叹了一口气，

    “港城有事，她先回去了。”

    太好了！

    虞小象差点没叫出来。

    她很不喜欢米兰，却因为刘兰的关系，也不能表现的太过分。

    看着刘兰深沉的表情，她心底突然漾起疑问。

    为什么刘兰要纵容她表姐？

    萧鹤年如果是自己的儿子，别说米兰这个表姐。就是亲姐，高低也得甩她两个耳光！

    “还有朝宗，我也讨厌他。”

    萧鹤年就像孩子，补了一步。

    刘兰耸了一下肩，

    “他去酒店住了。”

    眼下，似乎没有不会去的理由。可萧鹤年坐在沙发上，表情坚定的就像战士。

    “我知道你再想什么。”

    刘兰是聪慧的，

    “你不放心自己的病，担心传染我们。”

    刘兰也是倔强的，她向上狠狠抹泪，

    “我和你爸，加起来一百多了。

    你看小象，她这么年轻都不怕。我们几十岁了，生死早就看淡了……”

    刘兰好赖话说尽，萧鹤年坚定如铁。

    最后，刘兰哭着，被虞小象送回了家。

    安顿好刘兰后，虞小象又马不停蹄赶回萧鹤年住着的那个家。

    进屋时，饭菜已经做好。两菜一汤，整整齐齐摆放在餐桌上。

    萧鹤年不见人影，虞小象他的推开房门。

    萧鹤年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你怎么不吃饭？”

    她问。

    萧鹤年缓缓回过神，眼底的笑容温柔的不像话。

    “吃完了。”

    他的声音很慢，仿佛开了0．75的倍速。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虞小象不愿打扰。她轻轻合上门，悄然退出。

    她是真的饿了。

    挡车工劳动强度很大，每天和断掉的线头赛跑。

    她走进厨房，在橱柜里拿碗。

    她的手刚伸进去，就被烫了回来。

    她赶紧揉捏耳垂，再次盯着橱柜里的碗。

    挨个摸了一遍，只有这只蓝色边的白瓷碗最烫。

    虞小象的眼眶，忽然泄了闸。

    萧鹤年刻意和自己错开吃饭时间，甚至给自己的碗煮沸消毒。他做的这一切，都是在默默保护自己的健康……

    虞小象快步走进卫生间。

    果然，他的牙刷也不再厕所。甚至，他的毛巾也没有在厕所出现。

    “蠢货！你笨的就像猪，不会出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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