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风干冷。

    伍迪敞开外套拢住方休，拥着她进到室内。

    关好门，方休眸子极冷。

    良久，她语气中无形竖起刺骨盾牌，“想警告我，带证据来。”

    风团起落叶，层层叠叠盖了屏障。

    山水堂院中池塘泛起涟漪，白衣男人披着外套，站得闲散，漫不经心往里撒鱼食。

    “周主任该问的都问过了，请回吧，今晚闹得山水堂够乱了。”

    院中坐着一个戴了墨镜的女人，秋风下袒露双腿。

    她摘下手边的花，笑得娇媚，“我是问过，可齐公子不曾老实回答。”

    齐昀与她隔了半壁假山，任眼底讥诮肆意，“周主任这话，倒是感觉我山水堂为你所用了。”

    周书羽脸色微僵。

    山水堂无暗主，唯一东家只认齐家。

    这么个情报中心，多少人拉拢过，示好过。

    山水堂一应收下，再还双倍人情回去。

    不给明示，不给难堪。

    只做成人之美，不做别有用心。

    界内传闲话，云波诡谲天地间，一方净土山水堂。

    至于那些不怀好意的威胁，全都被连消带打处理了。

    硬要说靠山，可能就是齐家那位在斌成持12%股份的大小姐。

    周书羽的助理进来，俯在她耳边说话。

    张家吐出当晚那位神秘人拍了完整视频，摄像头隐秘，不知道藏在哪了。

    周书羽哼一声，“原来是记者啊，齐公子，这人不怀好意潜进来，山水堂难道不管？”

    齐昀坐在一把藤椅上，气定神闲，“来了便是客，山水堂正经做生意，不怕人来查。”

    “惹怒张王两家，你还想脱身？”

    “谁给两位公子提供那些药的渠道？又是谁给两位公子招来一帮管不住嘴的学生？周主任，是我吗？”

    三句反问，周书羽面色惨白。

    她没想到事情会脱离掌控。

    以为像平时一样，压热度，安抚学生就够。

    但她现在失去钟老的支持，不仅视频下不了，想叫几个学生都叫不出来。

    怪就怪那天典礼上台下有人捣乱，导致学校对她的一举一动都有顾忌，不再无条件服从。

    历明谦虽不在学校任职，可他到底是从学校出去的，掺了一股势力压制她，不让她太放肆毁了他高风亮节的名声。

    两人曾有过短暂的合作，历明谦也给了她不少方便。

    再得寸进尺，只怕惹恼了这位历二爷。

    山水堂如今管事的是这位齐公子，看起来软绵绵，也是个不好应付的主儿。

    白跑一趟，还要给那三家陪笑脸，周书羽心里有气。

    “齐公子好气性。”她起身，搓掉指尖沾染的花粉，“我会如实跟两位主任传达的。”

    齐昀挂着淡淡笑脸，“那就辛苦周主任，不送了。”

    地上的花被吹落池中。

    游廊深处走来一位男子，凛然伟岸。

    他随意拨弄廊下挂着的灯笼，懒散语气，“齐公子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齐昀屏退左右，起身与他相对而立，“小历总误会了，不存在什么人情，山水堂有什么说什么，当晚没出现过这么一个人，总不好凭空给谁变出来吧。”

    他说得坦荡，从容不迫。

    唬人有一套的。

    历文成轻扬眉梢，眼里多了几分赞许，“周书羽口蜜腹剑，惯会在几大家中游走，万一有不中听的传到齐家，可以来找我帮忙。”

    不论怎么说，山水堂包庇了一个大活人。

    齐家对外如何是一回事，对齐昀不会善罢甘休。

    有历文成出面，可以算在他头上。

    总归齐昀的姑姑也是斌成股东，两家是分不开的关系。

    帮他，不会被抓住话柄。

    灯笼下，男人的白衬衫上阴暗交错。

    齐昀轻瞥一眼某处洇晕的红色，低头整理外套，“方小姐还好吗？”

    历文成凝视着他。

    “很好，多谢关心。”

    “应该关心的，毕竟方伯伯有意牵线。”

    历文成面上一沉。

    才见第一面，方国威为了女儿家的名声，断不会骤然跟哪家透露。

    齐昀这么说，应该是听到什么了。

    他扫过满院柳绿花红，远处每隔一段隐隐站了几道身影。

    山水堂长了一张嘴，却养了许多耳朵。

    目光灼烈。

    齐昀后退半步，略微弯腰，“小历总慢走。”

    谦卑恭逊。

    历文成视线落在他的头顶。

    片刻，扬长而去。

    ……

    高楼坍塌只需一瞬。

    钟老的领带和录音，再加上方休脸上加了厚码的照片，起到了非同小可的作用。

    平日里藏着的那些竞争对手，胆子大的，出来推波助澜；胆子小的，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是帮忙了。

    大会在即，能搞垮一个是一个。

    历文成关掉新闻，拿起震动不止的手机。

    “世伯。”

    “那丫头什么意思！”周贺年近乎咆哮，“合着我说的两点没一个给我实现的，把我当跳板了！”

    历文成挠眉毛，“别生气啊，再给您气出个好歹。”

    “我能不生气吗！一有风声，支持钟老那些人就跟无头苍蝇似的，要是趁机被别的人笼了去，我就是白忙活！她可倒好，连招呼都不打，自己玩开心了！”

    历文成起身倒了杯茶，“放心吧，肯定不能让您白忙活。”

    “你赶紧的！她不懂，在那随心所欲搅乱风云，你也不懂吗？历明谦最近动作不断，他没了实权正慌着，钟老麾下的要是被他收了，我也牵制不住。到时候那个家里一个历明烨，一个历明谦，你会是什么处境？”

    跌入云泥的处境。

    历文成抿一口茶，舌尖翻弄残留茶叶。

    涩口，味苦。

    牙齿咯吱作响，他狠狠嚼碎，咽下。

    钟老的热度逐渐下降，随着宝宴楼的有关词条被重新挂出，又开始极速攀升。

    南边的人传来话，说钟老彻底急了，派了人来“收拾残局”。

    历文成叫来阿权，吩咐给方休身边多加一些人。

    “历总，书羽小姐那边呢。”

    男人脸色阴鸷，声音寒如冰窖，“给笔钱，让她出省逃命，越远越好，切断小休查她的路子，仔细些，别被发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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