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的医生团队跟了方国威几十年，嘴严，眼也老实。

    不该问的绝不多问。

    不该留心的，也绝不探究深意。

    平白给自己惹麻烦。

    方休深夜和齐公子一同返回方家，带了伤，衣不蔽体。

    两家本无来往，扯出去，指不定如何荒谬。

    杨医生接到李叔的电话时，三言两语间，判断出情况。

    只带了一个女护士登门。

    方休锁骨和胸口都要敷药，由女护士来。

    他则返回一楼给齐昀检查。

    齐昀无明显外伤，只是隐隐呼吸不稳。

    杨医生让他平躺，撩开衣摆。

    右上腹部青紫，巴掌大，印在几块肌肉沟壑里。

    陈晨嘶一声眯眼，这齐昀进门后端端正正坐着，面色如常，挺能忍啊。

    杨医生检查结束，起身，“齐公子，肋骨没断，但我还是建议您去医院拍个片子。”

    “没事。”齐昀扶着沙发坐正，整理衣服，“皮外伤，擦药就好。”

    方国威怕他是担心招摇，劝说，“齐公子如果不介意，可以跟着杨医生去，他会帮你打点。”

    齐昀笑笑，“倒不是因为这个，去了医院，瞒不住父亲母亲，少不了唠叨。”

    方国威神情温和，“长辈是关心，唠叨几句，齐公子服个软儿便也罢了。”

    “娃娃的时候撒娇服软还管用，如今不起作用了，我若和小休一般，是个娇软姑娘家，撇个嘴儿，掉几粒金豆子，父亲大约只顾心疼了。”

    他几句玩笑话，宽方国威的心。

    言外之意，不必再去苛责方休。

    姑娘家受了罪，得好好安抚。

    方国威眼神里几分赞许，陈晨替历文成捏了把汗。

    这是要被偷家的节奏啊。

    坐了十分钟，女护士从楼上下来。

    杨医生收拾了药箱，嘱咐保姆，“小姐脸上的红肿不易消，今晚先冰敷，睡觉时再抹一次药膏，到了明天，如果没有缓解，用热毛巾继续敷。”

    “知道了。”

    李叔送杨医生出门。

    齐昀也起身，“方伯伯，时候不早了，不打扰您休息。”

    “跟小休打个招呼再走吧。”

    “不用了。”他向楼上扫了一眼，躬身颔首，“女儿家卧房，我去不合适，她今日身心疲倦，我先回了。”

    方国威点头。

    齐昀和陈晨同样道了别。

    陈晨摩挲下巴，这齐公子，一整晚，情礼兼到。

    是不错。

    ……

    齐昀出了方家，不自觉仰头，叹出一口气。

    月白风清，良宵好景。

    一束车灯打在身上。

    他眯起眼，看清来人。

    “小历总姗姗来迟。”

    历文成视线上下扫过，“又欠你份人情，老样子，有需要尽管开口，一定还。”

    “用什么还？”

    齐昀语气略凉寒。

    历文成刚迈出的步子停滞，退回。

    两道身影对峙，如两座大山。

    互不相让。

    “齐公子想要什么。”

    “我要小休。”齐昀直视他，“我要你撤手，别再派人跟着她。”

    历文成唇角紧绷，眼里尽是藐视。

    他比齐昀高，气势自然凌驾之上。

    “齐公子这话，太放肆。”

    齐昀不怯，目光灼灼，“你知道，今天撕了小休衣服的那人说什么？”

    他拣重点说。

    专狠剜心窝。

    面前的男人果然戾气暴涨。

    “他说，没有他们，有的是人想收拾你女人。”齐昀字字重如鼓，“你的眼线在她身边，本就是危险。”

    历文成在风中眯眼，歪头，几分不羁，“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齐公子和小休仅几面之缘，突然这么用心，我是否可以怀疑你另有图谋？”

    齐昀双手插兜，扬下巴，“一见钟情，情难自抑，不行吗。”

    气氛胶着。

    敌意攀升。

    历文成胸中如燃烈焰。

    齐昀平时不矜不伐，这次，竟然挑明了。

    “我撤不撤手，不是你说了算。”历文成漫不经心抽出支烟，“小休肯不肯承你这份深情，也不是你我可以辩出个结果的。”

    “小历总可能还不知道，我姑母有意向方伯伯重提两家结亲之事。”

    火苗倏地腾起，燃了烟头。

    隔了烟雾，两人依旧对视。

    齐昀笑着，胸有成竹的语气，“等双方长辈谈妥，本可以顺其自然，由山水堂的人暗中保护，但如果小历总从中作梗，我有心无力。”

    他转头看向二楼亮灯的窗户。

    “经过今天的事，方伯伯一定会加强小休身边的视线，她的工作性质，我们都清楚，您认为，她肯让方家的人跟着吗？”

    历文成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咬着烟的力道加重。

    果然，齐昀似笑非笑，“如果我用这一点，让小休配合，您认为，她肯不肯？”

    自然是肯的。

    方国威不会再允许历文成安插人手。

    方休为了工作，为了瞒住方国威。

    除了接受齐家安排，再无其他选择。

    只有这样，方国威才会放心。

    否则，她只能放弃Unknow了。

    历文成掐了烟，身姿桀骜不羁，“齐公子的苦心，我替小休领了，只是这威逼人的小花招，不入流，我这姑娘从小聪明伶俐，如果让她来戳破，你恐怕丢面子。劝你，适可而止。”

    “小历总这是准备跟我姑母她老人家抗衡了。”齐昀不急不躁，“我的确想知道，今晚为了公事，离开小休；来日，会不会为了笼络斌成股东，再度放弃她。”

    夜寂，无声。

    地面的落叶簇簇滚为一团。

    借了风势，蓄势待发。

    妄图肆意升空，享不该贪恋的风景。

    历文成哼笑，“看来齐公子和我抢人的决心很大。”

    “那是当然。”齐昀含笑，迎上他阴鸷的一双眼，“小休到底是为我挡过一枪的人，又因此留下一道疤，我自是竭尽全力负责，不愿错过。”

    “还有这样的事？”历文成俯视他，风平浪静，“这么说来，适才的人情，也许不必还了。”

    两道身影在道路上错落。

    针锋相对。

    毫不退让。

    齐昀捂嘴咳嗽，翩翩风度，“好久不打架，骨头酸痛，就不陪历总说话了。”

    人走。

    夜静。

    历文成伫立在台阶下。

    半晌，他背倚车引擎盖。

    一条腿自然弯曲，坚挺的肩膀微松懈。

    双手虚虚交握在身前，望着地面沉思。

    阿权站在一旁，说不出的滋味。

    车库门蓦地升至一半，里面钻出来个粉白身影，扑向车头的男人。

    历文成被撞的微颤。

    药味和沐浴乳香一同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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