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车里开着灯。

    后座男人俊朗的眉眼清晰。

    方休杵在原地，没挪步子。

    阿权立在车旁，恭恭敬敬等着。

    她换了方向，身后登时一阵脚步声。

    “方小姐。”阿权亦步亦趋，“历总在等您。”

    方休没好气，“他等我就得去吗。”

    阿权递上手机，里面传来阴恻恻的警告，“方休，你是希望我上楼，还是希望我跟方董谈谈？”

    方休猛地刹住。

    牙齿咬得咯吱响。

    他说走就走，说来就来。

    见面就威胁。

    好样的。

    僵持了一会儿，她转身，阔步走到车旁。

    隔着半扇车窗，历文成整张脸溺在昏黄光下，目光阴沉，“上车。”

    方休抿唇，绕到另一旁，摔车门。

    身侧一声嗤笑，“和那齐公子在一起有个人模样，到我这儿，脸说变就变？”

    方休堵着一口气，吐不出。

    历文成没解释上午为何离开，捞过她的手腕轻搓，“和齐昀玩什么了。”

    上午那通电话后，是他发给齐昀的酒店地址。

    为了不让历行之察觉，他撤了人手。

    齐昀带方休去了哪里，去干什么，他一概不知。

    这般滋味，不太好受。

    历文成握得不紧，只是想拭掉另一个男人残留的温度。

    他适才看得清清楚楚。

    方休下车时，那胳膊的弧度，是齐昀在挽留她。

    车里沉默异常。

    仅有男人粗重的呼吸。

    方休甩开，用后脑勺对着他。

    “耍什么脾气。”他皱眉，语气尽量柔缓，“过敏那里，消肿了吗。”

    她忽地脸皮发热，瓮声嗯。

    历文成瞥见后颈一处，伸手触碰。

    她一缩，扭头，满脸戒备，“干什么。”

    “凌晨那次，不小心留下的。”他收手搁在膝上，“我以为领子会遮住。”

    方休愣怔，用手机去拍，模糊拍到一点。

    凌晨那次，是在浴室。

    他从后面托起，自上而下，灼人气息掠过她的皮肉。

    像是用全力，啃噬着她。

    结束后方休太累，完全没注意。

    她对着手机屏幕懊恼，这么明显，也不知道齐昀看没看到。

    太尴尬。

    历文成从她脸上瞧出端倪，脸色霎时冷了，“怕他误会？”

    方休不搭腔。

    她倒不是怕，只是这种事情也不好招摇过市啊，像什么样子。

    男人腮骨凸起，压了一整天的火冲上头顶。

    一把拽过她，摁在膝上。

    “看来二哥得放弃了。”他声音夹杂着寒意，“方小姐对齐家有意，是吗。”

    方休揉胳膊，呛声，“你这人真莫名其妙，朝我发什么火！”

    历文成噙了一抹冷笑，语气森然，“跟别人出去一趟，脾气也大了。”

    方休挣开他的桎梏，背贴前座。

    他猛地扯回，“你要真这么有种，以后喝醉酒不要给我打电话。”

    “好啊！”她扬声答应，“我给齐昀打，满意了吗！”

    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盛着滔天怒意。

    方休心里发虚，始终挺着胸脯不低头。

    一贯被这座五指山压制，她想造反的心不是一天两天。

    历文成怒极反笑，“打定主意当齐小太太，不当历家太太了？”

    方休一愣。

    他接着说，“可惜，我二哥不会给齐昀这个机会。”

    她明白了，不是说他自己。

    是说历行之。

    历文成继续吓唬她，手指钻进裙底，“你行之哥哥请了历二爷出马，你若想好了，跟他老人家撒个娇，没准如你所愿，嫁齐昀了。”

    他期待她的一句：不要历行之，不要齐昀，当小历太太。

    哪知方休恼了，连踢带打，爬到座位另一头，“谁的太太我都不当，尤其不当历家的！”

    历文成脸如滩墨，轻而易举钳住她的脚踝，又拖回来。

    方休灵活，顺手摸到座椅中间的物件儿，扔出去。

    刹那，铁与骨的碰撞声。

    她慌了，一动不动。

    历文成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汤汤水水顺着发丝流在衣襟上。

    “方休。”他一字一顿。

    她扔来的是老宅保姆硬塞的保温杯，里面是‘补身体’的汤药。

    阿权偷偷放在车上了。

    没拧紧，全泼出来了。

    方休嗅出苦涩的中药味，倾身，“你喝药？生病了？”

    历文成沉着脸，掏出帕子擦水，“下车，去你家。”

    “去我家干什么。”

    他磨后槽牙，顶着一身中药渣，怒视她。

    方休一抖，“张洋在，不方便，你回自己家。”

    “她不在。”历文成斩钉截铁，“商梓去找她了。”

    没有理由拒绝，方休只好带他上楼。

    到家后，历文成去卫生间清理。

    方休杵在玄关，等着送客。

    不一会儿，历文成出来。

    他外套扔在车里，衬衫领子湿了一片。

    方休以为他简单清理，但看样子是洗了澡。

    下身围着她的粉色浴巾。

    毫不在意袒露，沟壑纵横，包括深邃的腹沟。

    她别开脸，“你裤子也湿了？”

    “你以为呢。”他没好气，向后捋湿发，“过来。”

    方休温吞吞脱了鞋，挪步子到过道，不抬头。

    历文成笑话她扭捏，“没见过？”

    “见过，在金旋会所，你和周书羽躺在床上。”她成心噎他。

    他拧眉，“你这记忆力怎么当的记者？我说她偷溜进来的，没听见吗。”

    “听见了。”她撩眼皮，又悻悻垂头。

    客厅大灯亮着，历文成暴露在外的部分，被灯光描得清清楚楚。

    放浪形骸的坐姿，甚至看得见肚脐下三厘的丝丝青筋。

    历文成臂肘横在沙发背，捏着手机来回旋转，“我和她，清清白白。”

    “哦。”她怏怏应，心里还是不痛快。

    要解释，就都解释。

    周书羽到底找他干什么，依旧是没有一句话。

    历文成好整以暇，凝视她，声线略哑，“还不过来吗。”

    方休深吸气，迈了两步。

    看到他的一瞬，瞪大了眼，“我砸这么狠啊？”

    历文成头发捋在脑后，光洁的额头上，硬币大小的红肿。

    他挑眉，连着头皮一阵钝痛。

    方休取来药箱，跪在沙发上，前倾身，“让你欺负我。”

    “方小姐这下手的狠劲儿，也不怕被欺负。”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微微撅嘴，埋怨他，“是你粗鲁。”

    历文成垂眼，由她在额头上摆弄，“这就是你所说的，我打你，是吗。”

    方休茫然低头，“什么？”

    他倏地发笑，果然，酒醒了，又不记得了。

    室外风大，不知哪里的窗子呜呜作响。

    两双眼，一上一下对视。

    历文成微仰头，喉头滚动。

    水润过的面目添了一丝柔和。

    方休被他眼里的汪洋卷入，手指僵麻。

    腰上一股蛮力，她被抱坐在他怀里。

    酥痒从胸口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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