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轰鸣声响彻陵园外。

    何安扣上头盔，最先追出去。

    阿权驾车漂到历文成身边，还未停稳，车门拉开，男人跳上副驾。

    “吴队长，你们先别追。”历文成有条不紊打电话安排，“车里不是同伙，是方芷的妹妹。”

    吴队长语气凌厉，“历总，周书羽若在我们眼皮子下丢了，无论谁的妹妹，一概以同伙论。”

    历文成扯开衣襟，浓浓暴躁，再一次重复，“我追，你们远远跟，丢不了。”

    吴队长同样烦躁。

    办案子，家属情绪上头，是常有的事。

    现在这个关头，只能求稳。

    若逼太狠，容易出事。

    阿权驾车技术不差，但陵园附近的道路还没来得及封锁。

    渐渐的，车越来越多。

    雨势不减，历文成紧盯着前方，煞气腾腾。

    车窗外，是何安。

    他年轻时候玩赛车，摩托也是赛车级别。

    即便下着雨，摩托依旧在车流里穿梭，如游龙猛兽。

    很快，何安追上，与方休并排。

    经过小路的岔道，加速撞上她。

    方休反应极快，车子刚歪上小路，马上顺势向前冲。

    何安先她一步，挡在前面，车前轮顶着车头。

    他向前，她也向前。

    车与车之间拧着一股猛力。

    他一直没关风镜，此时一双眼猩红，穿透挡风玻璃，狠绞着她。

    眼看历文成马上就要到岔道口，等前后夹击，不得不停了。

    方休快速后退，与身后的车猛然相撞，向左绕上大路。

    车尾灯顷刻爆碎，后引擎盖翘起。

    历文成在车里看她如此不顾后果，怒火滔天。

    被撞的这几秒，方休已跑出视线。

    阿权火速调整，却绕不开前面一辆面包车。

    “历总。”他拧眉，“前面的故意挡路。”

    历文成辨认车牌，“是齐昀在帮她吗。”

    “看不出。”

    他已经给齐昀打了两三通电话，没人接。

    面包车挡得严严实实，他们追不上了。

    何安倒是绕得过去，但另一辆面包车又压过来，慢慢把他们逼成一条线。

    谁都提不起速。

    已经看不到方休了。

    阿权把持着方向盘，提心吊胆，“历总，怎么办？”

    历文成捞起手机拨打电话。

    “伍迪，我在方休车上扔了监听，可以追踪位置吗。”

    那边回复了一句。

    他沉声，“电话不要挂，有什么情况，随时告诉我。”

    还好，方休带周书羽离开时，车门未关。

    他第一时间将皮带上那枚监听扔了进去。

    她的小手段，他也玩一次。

    天寿陵园向北七公里，有处烂尾楼。

    是郭嵩父亲公司的项目。

    方休绕了一圈，甩开其余人，从小路上去。

    车停后，她揪着周书羽的领口，上二层。

    空旷的水泥地，高跟鞋的声响传出去，又荡回来。

    四面窗子尽透阴霾，诡谲的氛围。

    承重柱边有绳索，方休将她绑上去，拖来椅子，坐在她对面。

    “小休——”

    “别这么叫我。”方休用烟指着她，眉宇间蒙了层寒霜。

    周书羽垂头，潮湿的长发粘在脖子上。

    高跟鞋掉在一旁，丝袜沾了泥土，妆也花了。

    狼狈不堪。

    方休低头点燃，吸了一大口，慢悠悠吐出，“我只问你，方芷，是因为你才自杀的，对吗。”

    周书羽瞳孔微颤，点头，“我和方芷的关系——”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方休一字一顿，打断她。

    她抿唇。

    方休坐直身体，“她去世前，在城边别墅，和你在卧室的人，是谁。”

    周书羽凄哀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不是方芷。”

    方休咬着烟，双手撑膝盖。

    说不出是松气，还是隐忍。

    她听到了历文成和周书羽的全部对话，猜到了一些。

    当年她以为方芷是因为感情走了极端，现在看来，确实也是因为一段隐秘情缘。

    “不是方芷，不是历文成，是谁。”

    “当时财政上的一个领导。”周书羽任由她问的态度，“我和方芷吵了一架，想离开她，又怕从此没后台，用这个障眼法，骗外界，骗她，逼历文成不得不和我上了一条船。”

    “历文成帮你，是因为方芷吗。”

    “是，方芷觉得越来越看不住我，她不好出面，历文成替她收留我，管着我。”

    “所以你利用完我姐姐，又利用历文成。周书羽，你没有下限，他们错了，不该跟你谈人性。”

    几声闷雷，几道紫光。

    周书羽一张脸晦暗不明，“我没想利用阿芷，我们之间——”

    “闭嘴！”方休崩溃，“你，不许再提起你和她的关系！”

    周书羽再度低头。

    楼下有窸窣脚步声，郭嵩上来，“小休……”

    方休没看他，拇指搓灭烟头，“谢谢帮忙，你可以走了。”

    郭嵩一动不动，小心翼翼观察她的表情。

    方休向后靠，冷漠的腔调，“你心有愧疚，畏罪自杀。”

    周书羽脊背一僵。

    郭嵩握住她肩膀，情急大喊，“方休！”

    她不为所动，不紧不慢，“你不甘心被抓，不甘心牢中度日，宁愿去死，听懂了吗。”

    郭嵩挡在二人中间，弯腰俯身，四目相视，“方休，你疯了！”

    他收到消息时，以为是她出了什么事，匆匆赶来。

    拦车，提供场地，他二话没说。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状况。

    方休静静等着周书羽回答。

    过了一会儿，狞笑，“怎么？当初你不也是这么让徐美华‘畏罪跳楼’的？轮到自己，怕了？”

    “已经这样了，我有什么好怕的呢。”

    郭嵩猛地转头看她。

    周书羽俨然一副心如死灰，放弃了的样子。

    方休摸出美工刀，起身去割她的绳子。

    郭嵩死死挡住，“何苦因为别人毁了自己？阿芷会希望这样吗？”

    他试图让她冷静。

    与此同时，历文成带人赶到。

    伍迪，陈晨，何安，紧跟其后。

    “小休。”陈晨小跑几步，伸手，“过来，你听话，来小舅这儿。”

    方休一把推开郭嵩，割断绳子。

    历文成大步走近。

    她侧头，额角暴起青筋，“站住！”

    历文成眼神扫过她手里的刀，彻底沉下脸，“方休，此事容不得你任性。”

    “你要她去自首。”她神形俱颤，“你一而再，再而三给她机会，方芷呢！”

    周书羽在她的拉扯下站不稳，跌在地上。

    伍迪尝试靠近，轻声细语，“小方方，她做过的事情还没有交代清楚，你从她手里救出来的那些女生，小楼里，那些无辜的学生，至今没有得到一个审判结果，想想她们，想想你的初衷。”

    方休眼球充血，密密麻麻全是仇恨，“她们是死是活，是冤是屈，与我何干！我没你想的那么正义，我就算救全天下的人，也换不回一个方芷，周书羽死千百次，都抵不过我姐姐一条命！”

    她已是失控边缘，喊得撕心裂肺。

    震荡着在场人的耳膜，嗡嗡胀痛。

    方休拎起周书羽，紧贴着她，声音沙哑到极致，“他们要你赎罪，我要你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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