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休回到方家时，书房亮着灯。

    她蹑手蹑脚，推开条缝儿。

    屋里仅有一盏阅读灯，方国威坐在沙发里，侧对门。

    伟岸的身躯淹没在熏黄光圈里，些许颓废。

    “爸爸。”她乖巧问好，“您还不睡呐？”

    方国威恍惚回神，招手，“阿成送你回来的？”

    “嗯，没进来，让我跟您说一声。”

    方休挨着他坐下，闻到清苦的酒味，“一个人喝闷酒，您有心事？”

    方国威揽过她肩膀，托起一旁的酒杯，“随便喝点儿。”

    “您不是失恋了吧！”

    “混账东西。”他气笑，冰凉的酒杯磕她脑门儿，“都这么大了，说话还是颠三倒四，我可听你历太爷爷的保姆说了，念新闻，把历二爷在会上做的报告胡乱翻译，历二爷一辈子雄才大略，到你这儿，成过家家了。”

    方休捂着脸乐，“太爷爷非要听我念，那么长的报告，我哪儿看得进去啊。”

    父女俩互相倚着，望窗外。

    “小休，今天在发布会上，知道我为什么没有跟往常一样责怪你吗？”

    方休脑袋搁在他肩上，“舍不得呗。”

    “美得你！”方国威轻嗤，旋即深吸气，“你让我想到，阿芷当初接管方氏时的样子，在台上，也是那么笃定泰山。”

    他抿一口酒，目光深邃，“我方家的女儿，永远有骨气，再难的事情，认定了都不轻易撒手。”

    “姐姐比我出众。”

    “你们两个，各有各的闪光点。”他扭头，语气和蔼，“你有耐力，够执着，就算是一条路走到黑，也得打着手电筒继续走。”

    方休笑出声，“听着不像夸人呢。”

    方国威仰头灌掉最后一口酒，声线沙哑沉重，“正因为如此，我怕你吃亏啊。”

    她鼻腔酸胀，揉了揉，打了个喷嚏。

    “爸爸，工厂的事，您不用担心。什么地方都不会为难实地考察的媒体，这是我们行内的潜规则，更何况，发布会是直播，我当着全网承诺，量他们也不敢不让我全须全尾儿回家。”

    方国威抚摸她头顶，少见的铁汉柔情。

    曾经小小一团姑娘，骑在他脖子上长大。

    如今会筹谋，会计划，还会安慰他。

    “阿芷当年想去支教，我没同意。”他转向窗外的夜空，眼底布满血丝，“所以知道你做这行时，可能出于对她的愧疚，我不想再限制你。在国外遇险，你从来没提过，足以证明你不是随心所欲。”

    “你既已想好，爸爸当然支持，只是希望你不要走了阿芷的老路，当个人的追求与现实相悖时，回家，一切都会好。”

    方休眼皮发胀，忍了忍，把嘴边的话咽回去。

    ……

    帝豪会所，V13包间。

    服务员从外面拉开门，房间里的人自然而然让出中心主位。

    男人迈上台阶，解开外套扔在绛红色真皮沙发上。

    仰面后靠，揉眉骨，嗓音沙哑，“人呢。”

    商梓倒了杯酒，递过去。

    “不喝了。”

    他只好反推给跟着进来的男人，“那齐公子来一杯吧。”

    包间热，齐昀松了松衣襟，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冰凉液体缓解了躁热。

    陈晨招呼他坐，“阿成，怎么把齐公子带来了，他这细皮嫩肉的乖巧模样，显得我们带坏他。”

    齐昀用帕子擦汗，“小历总找我帮忙，我刚好有空。”

    历文成阖目养神，“抓紧时间，我一会儿去机场。”

    商梓眼神示意，秘书出门，领进来一个女人。

    浓妆艳抹，穿着清凉。

    深V透黑短上衣，豹纹短裙堪堪遮住腿根。

    “你让我找的那个男人，来了之后，是这位包房经理招待的。”

    历文成掀开眼皮，审视许久，讥讽的腔调，“许护士？”

    女人长卷发遮住半张脸，身形微顿，“您认错人了。”

    商梓对‘许护士’有印象。

    方休住院时，当面勾搭历文成的那位。

    可现在这幅样子，和当时清纯可人的模样大相径庭。

    “阿成。”他玩味笑，“你的风流债啊。”

    历文成睨他一眼，直起身，“你和那几个男人见面，做什么了。”

    “客人来，我当然是做我应该做的。”

    “许护士放着医院的大好工作不要，来会所，是兴趣所致？”

    许护士脸色突变，扯着嘴角，内心的愤恨让她遮掩不下去，“我被您调离的事儿传得沸沸扬扬，不想在医院待了。”

    “看来还真是我的债。”历文成把玩着手机，“不过刚来就是包房经理，许护士还是有能力的。”

    她咬紧下唇，眼里隐隐有泪光。

    历文成不以为意，向前俯身，左臂撑着膝盖，散漫坐姿，“那些人撞毁了山水堂的一辆车，我们来找个说法，希望许护士配合。”

    “这样的事情应该找警察。”她拢了拢头发，“我一个弱女子，什么都不清楚。”

    商梓扔下一沓账单到她脚边，“这是当晚的消费单，你负责带去签字，可这名字，不是那几人当中的。”

    许护士镇定自若，“很正常，局儿上主家不一定在，我也是听人安排。”

    “谁安排的你。”

    她左右环顾，“这是审讯吗？我清清白白工作，不涉及违法犯罪，你们权利再大，也不能逼问我。”

    历文成倏尔发笑。

    那晚的壮汉，口口声声说查监控，证明自己清白。

    这许护士也一样，仗着找不到什么证据，咬死不承认。

    “跟我来这套。”他没了耐心，面容阴寒，“我在山水堂外被流氓追车，齐公子是人证，行车记录仪，和会所里你与流氓见面的监控是物证，三分钟内让人以雇凶蓄意伤人的罪名，带你去喝茶问话，你认为自己出得了这个门吗。”

    许护士表情有一丝崩坏，不过依旧是稳住了，“小历总再怎么手眼通天，也不能用巧合来定我的罪。”

    历文成冷笑，“巧合？据我所知，帝豪的包房经理，需要连续三个月达到一百万以上的业绩，才有资格任职，而你，刚来第三天。还有，你从医院离开后，换了台新车，上百万的座驾，你的工资流水，你的家庭背景，我查不到吗？这来路不明的一笔支出，还是巧合吗。”

    他微抬下巴，十足的压迫感，“你心术不正冒犯了我，医院调离你出VIP楼层，你不堪流言，因此报复我，这是唯一的动机，背后那人吃准了这一点，他自然有时间，有机会耗得下去，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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