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为神奇的是，沈玳在穿过他的同时，她的记忆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反复撕扯，顿时，她的耳朵便如炸裂一般，出现短暂的耳鸣。

    沈玳捂着耳朵，无力地蹲了下去，她的脑海里，忽然闪过几个片段，那是一座修筑在山涧里的凉亭，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正坐在凉亭里，把酒言欢。

    这样的画面在沈玳脑海里闪入闪出，她的头也因此变得疼痛不已。

    就在沈玳捂着脑袋，承受着剧烈的痛苦之时，一双手将她从记忆片段里拉回。

    沈玳的视线也变得渐渐清明，她半蹲在地上，喘着粗气，随即回头看向那人的背影。

    那是一个身着甲胄的男人……

    银灰色的甲胄上面有斑驳的锈迹，上面的血痕早已干透，看甲胄的款式，似乎十分老旧，不像是当今之物。

    沈玳想要起身去追，谁知那抹身影也似有所感般地停下了脚步，只见他缓缓转身。

    面对沈玳的，是诧异而又恍惚的神情。

    沈玳见男人启唇，他说:“你……见过娇娇！”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沈玳的上眼皮轻轻一跳，周围的一切在这一刻噤声，不一会儿，大脑深处传来清脆的，从高处落下的水声。

    “啪嗒”

    仿若时空倒流，往昔的画面带着陈旧的气息，源源不断涌出。

    沈玳像是回到了那被岁月尘封的凉亭里，那时候，她刚涉足人间不过寥寥数日，她对人间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那饱经风霜的凉亭，在她与那人的刀剑相向之后，变得更加岌岌可危。

    沈玳并未使出全力，她在与那女鬼周旋之时，便已经发觉那女鬼并无恶意。

    沈玳觉得她极为有趣，来到人间的几日里，她第一次见到这般英武的女子。

    她那高高竖起的长发，在打斗中轻灵飘逸，发丝随着她干净利落的动作拂动，眉宇凝厉，英姿飒爽，令沈玳十分叹服。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都打得累了，她们这才相视一笑，而后便十分默契地躺在草坪之上，休息片刻后，就自觉地一人煮酒，一人烤鱼。

    随着炊烟袅袅而上，两人也相对坐在凉亭之内，把酒言欢。

    沈玳举起烤鱼，就着热气，浅浅一尝，随即捂着嘴惊呼:“好辣！”

    薛娇看着沈玳被辣红的脸，捂着肚子哈哈笑着，倒有几分少女的纯粹，笑过后，她举起自己手上的烤鱼道:“给，这一只不辣，你吃这个！”

    沈玳摇了摇头，她舔了舔嘴角沾上的香料，顿觉余味悠长:“虽然辣，但是别出心裁，好吃！”

    薛娇见此，便在自己手中的那只烤鱼上，又加了一些昧履支粉:“我从小就爱吃辣，对这方面，特别有研究，要不是这个地方食材有限，我还能做得更好吃呢！”

    薛娇一边说，一边咬了一口，随即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也就达到了我巅峰时期的七八分的手艺吧，要是有姜蒜，茱萸和蜀椒做配，就完美了！”

    沈玳默默地将这配料记在心头，而后她放下烤鱼，拿起酒盏对薛娇道:“咱们两个，也算不打不相识，干一杯！”

    薛娇亦豪爽地拿起酒杯，她道:“相逢即是缘，干！”

    一神一鬼，在这偏僻的凉亭里，一杯热酒下肚，倒别有一番滋味。

    薛娇用血迹斑斑的铠甲，微微擦了擦嘴角，她忽然叹了口气。

    沈玳问:“如此良辰美景，为何叹气？”

    薛娇道:“只是可惜，你我相识太晚！”

    薛娇说罢，她仰头又喝了一口酒，说道:“其实，我还有一事，想要拜托沈娘子。”

    沈玳:“何事？但说无妨！”

    薛娇:“我这一辈子，爱过恨过，活得潇洒肆意，也算过得圆满，就连黄泉路上，还有好酒好菜，好友相送，前路更有挚爱的夫君作陪，我其实，一点遗憾也没有，唯一担心的，是我的一个弟弟！”

    沈玳问:“弟弟？”

    薛娇点点头，随即她站了起来，转身看向凉亭外的圆月:“对！我的这个弟弟，别的都好，就是太执拗了，我怕他执念根深蒂固，犯下大错，故而，我希望沈娘子在他日，如若遇见了我这弟弟，无论他是何种模样，给他指一条生路吧！”

    沈玳想也没想，便应了下来。

    得到沈玳的回应后，薛娇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朝沈玳会心一笑，连眉头也舒展了不少:“如此这般，我也便走得安心了，沈娘子，大恩不言谢，来世做牛做马定当相报！”

    沈玳看着薛娇渐渐消失的身影，她兀地站起，想问一问她的名字，可为时已晚。

    忽而晚风乍起，微微掀起沈玳略有些孤单的裙摆。那烤鱼烧酒的青烟，随着薛娇的离开，也一起被尘封在沈玳的记忆之中。

    夜风呼啸，带着奔腾冰冷的黄河水，翻卷而至，水雾弥漫，波及到了岸上，一时间烟雾缭绕。

    新年的第一批生命在这里冒出了新芽，它们正尽情地享受着这天地的馈赠，努力绽放出勃发的生机。

    只有一小块地方，被人用石头垒起，搭成了一个简易的灶台。

    半个时辰前，一只还在水里遨游的黄河鲤，现在正在灶台上，受烈火烘烤，发出滋滋的声音。

    范昭站在一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沈玳的一通操作，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沈玳头上的钿头簪子。

    他顿时神情恍惚，火光照耀间，他发现沈玳的脸，渐渐地，变成了薛娇的脸……

    “娇娇……”他喊道，又擦了擦眼睛，继续看向沈玳，只见沈玳拿起烤鱼放在鼻尖闻了闻，随即满意地笑了笑，最后她将烤鱼递给了范昭。

    沈玳:“尝尝？”

    薛娇:“尝尝？”

    范昭皱着眉，记忆中薛娇的模样和沈玳的脸渐渐重叠。

    范昭恍若未闻地蹲下了身子，他满是爱意地抬手，想将薛娇脸上的污渍擦掉。

    这一小小的动作，让他的眼眶，不禁盈满了泪水，他哽咽着说道:“娇娇……我终于找到你了！”

    谁知薛娇的笑脸在他触及之时，忽然僵住，随即，她略带愤怒地扇了范昭一个耳光。

    范昭的脸在短暂地嗡鸣过后，才诧异地转而看向沈玳，这才发现，原来眼前的人……不是故人。

    于是范昭收回了眼神，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面前的烤鱼上。

    他接过烤鱼，像是要掩饰尴尬一般，张嘴就咬了一大口下来，毫无防备的他，直到鱼肉入口，才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可为时已晚。

    那团软绵细嫩的肉如熊熊烈火在口中燃烧，喉咙处也被辣意侵占，如一条燃烧的火蛇蜿蜒而下，让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呼呼，好辣！”

    沈玳微微一笑，圆圆的脸蛋在火光摇曳之下，显得倾国倾城。

    终于，沈玳开口，她问:“你既已入了阴司，又是如何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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