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瑛缓缓摇头，“四妹妹想到哪里去了。”

    “算不上吩咐，只是想问问四妹妹，看在我多少也算是为你做了件好事的份儿上，若我从此放弃强迫你入宫，甚至应允你，在合适之时出手相助，帮你彻底摆脱当前的困境，四妹妹可否便当近月之事从未发生，与我和好如初？”

    崔瑜一时讶然。

    若说崔瑛会因为自己先前所说的那个入宫之时再做讨论的赌约退却，崔瑜第一个便不相信。

    那她今日这场求和，打着的又到底是什么样的算盘。

    不待崔瑜回答，崔瑛便已经施施然从凉亭里铺了蜀锦坐垫的石凳上起身。

    “此事虽然由我而起，但只要四妹妹应了，自当也会由我而终，虽则连累你数度奔波，又与父母分别了这些时日，但却也未尝没有带给你别的机缘。”

    崔瑛意味深长地看向崔瑜，“何况我所求不多，也仅仅是想请四妹妹忘了你我之间的不快而已，四妹妹好生思量，我等着你的答复。”

    她果然没有继续逼迫，抬步便离开了这处花丛。

    “娘娘，莫非四姑娘终于肯松口，答应与您联手了？”

    松儿守在入口处，看着自家娘娘心情大好地从凉亭处走来，不由有些疑惑。

    “自然没有，”崔瑛干脆利落地否认，凤眸里却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她只是突然发现了一个更好的法子。

    崔瑜大可以拥有一个相较后妃，甚至是皇后，更能帮助到自己的身份。

    天子薄幸，可是有人不薄幸。

    若是此计可成，日后只要她拿住崔瑜，自有千军万马，助湘王夺回大位。

    崔瑜落后崔瑛数步，琢磨着她方才的神情，走在回披香苑的路上。

    冷不防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崔瑜当即停住步子，转身便要从另一条路绕道回去，却看到海棠花树后一个小小的身影迟疑着走了出来。

    “长公主殿下万福。”

    崔瑜压下心里的惊讶，朝着宝庆长公主口中因为生病需要静养，而接连缺席了两场宫宴的颖昌长公主墩身行礼。

    “免礼，”贺呈妤穿着桃红色妆花短袄，鹅黄织金百褶裙的裙角不知道在何处沾染了稍许灰尘。

    “你认得我？”她此刻身后并无宫女嬷嬷们跟随，眼眶虽然略微发红，眼神里却带着镇定之色，只是年纪尚小，语调在不经意间仍旧泄露出了些微的慌乱和无措。

    贺呈妤知道面前站着的是皇嫂母家的妹妹。

    慈宁宫起行那日，贤母妃夸奖了她，贺呈妤当时也在殿中，自然记住了这位容色姝绝的崔四姑娘。

    相较崔四姑娘在人群中的瞩目，贺呈妤知道，自己这个长公主要不显眼的多。

    她没有想到崔四姑娘会认出她，此刻已经有些后悔自己方才贸然从海棠树后走出来的行为了。

    她手心里悄然冒出了薄汗，神情里也有了防备。

    崔瑜放缓了声音道：“臣女先前并未有幸结识殿下，只是殿下气度雍容，行宫内如今又没有第二位与殿下年纪相仿的主子，这才猜到了殿下的身份。”

    贺呈妤闻言一阵懊悔，果然是自己考虑得少了。

    皇姐不准她来宴会，她身边的宫女嬷嬷们大多是贤母妃和皇姐的人，唯有刘嬷嬷不是。

    贺呈妤心里清楚，刘嬷嬷在替庄母妃做事。

    庄母妃想取代贤母妃在太后娘娘心里的地位，因而刘嬷嬷今日将自己哄骗出来，打算利用自己戳破皇姐的谎言，下贤母妃的面子。

    可是，如果贺呈妤拆穿了刘嬷嬷，日后她身边真的就全部都是贤母妃的人了。

    所以，贺呈妤装作不知道，她跟着刘嬷嬷来到了绛英园，又看着刘嬷嬷找了借口溜走。

    她原本是打算等刘嬷嬷走远后便沿路回去的，可是她想的太简单了。

    行宫太大，她迷路了。

    贺呈妤不敢向宫人们问路，生怕她们直接将自己带去贤母妃面前，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个宫外的人，可崔姑娘还是因为自己这身装扮，识破了自己的身份。

    “殿下。”

    崔瑜将贺呈妧的神色看在眼里，轻轻道：“时辰不早，臣女要先行告退回披香苑了，殿下若是无事，也请早些回去吧。”

    贺呈妤杏眸微亮，原来崔姑娘是住在披香苑的。

    贺呈妤今日出来时看到了那处院落，离得自己和皇姐的住所极近。

    “我知道了，崔姑娘请回吧，”贺呈妤点点头，犹豫了一会儿又问：“可否请崔姑娘不要对旁人提起过今日曾经见到了我？”

    她又赶紧补充：“我今日来此，是为了给母后准备千秋节贺礼的，想给母后一个惊喜，所以不想被别人知道。”

    “是，”崔瑜认真道，“臣女遵命。”

    贺呈妤松了一口气。

    只要她远远地悄悄跟着崔姑娘，便可以回去了。

    皇姐此刻定然还在贤母妃那里，自己今日没有在母后面前出现，刘嬷嬷为了还能留在自己身边，定然会想办法将今日之事在宫人们那里遮掩过去。

    崔瑜行礼转身，着意放缓了步子，一边赏着景色，一边继续往披香苑走。

    披香苑里。

    姜采薇守在崔瑜厢房前的榕树下等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看到她想等的人回去。

    她本想继续等下去的，可是又想起驿馆那日，她漏夜拜访褚姑娘造成的不快。

    姜采薇不是不知道这些规矩。

    可她当时只是想尽快向褚姑娘道谢，又觉得褚姑娘颇有几分助人为乐的侠气，这才暂且将规矩抛到了旁边。

    可是她没有想到，看起来颇有侠气的褚姑娘，竟然会将那些专门用来拘束人的条条框框奉为圭臬，还抱着那些陈腐规矩指责她。

    姜采薇看看崔姑娘仍旧空荡的厢房，有些踟蹰地站起了身。

    崔姑娘可是看起来便比褚姑娘还重规矩的多。

    她还想求崔姑娘帮她解惑，不想再惹怒了崔姑娘，而且，她如今也实在没有了跟人争执的心情。

    敏心扫着披香苑里的落叶，静静地看着姜姑娘不舍地从崔姑娘的厢房前离开，一步三回头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她本便是太后娘娘的暗哨，此番被娘娘安排来披香苑盯着几位贵女，自然也只是以最不起眼的扫洒宫人的身份做事的。

    可正是这份差事，最能让她随时在披香苑内各处走动观察，而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昨日让姜姑娘有机会溜去外宫，敏心自知失职，此时当起差来更为尽心，她将各位姑娘的动向悉数仔细记下，准备去太后处禀报。

    崔瑜一脚迈进披香苑，正巧便与往外走的敏心打了个照面。

    敏心当即行礼，“崔姑娘安好。”

    崔瑜微微颔首，自然地从敏心身边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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