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司笙箫歌舞轮番而上。

    姜采薇不住地偷眼看向上首的天子，冯姝月和褚妙清味同嚼蜡，恨不能将案几上的梅花豆腐当做崔瑜，拿银箸戳个粉碎。

    宝庆长公主得意地看了眼冯姝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看来什么诗词歌赋，都不过是白费心机嘛。”

    冯姝月气了个仰倒，可是她此刻尚未册封，教训不了先皇的女儿，只好暂时记下了这个仇。

    褚妙清心知宝庆长公主说的不是自己，可她何尝不是日日捧着诗书用功，如今却连个施展的机会都没有，她登时也是一阵气闷。

    “冯姑娘莫气，这道红枣雪蛤汤我吃着不错，冯姑娘也尝尝吧。”

    姜采薇不明白为什么宝庆长公主的一句话，会同时令冯姑娘和褚姑娘齐齐变了脸色，但是念及提醒之恩，她仍是忍不住劝冯姝月消气。

    “谁说我生气了？！”冯姝月怒不可支地看向姜采薇。

    宝庆长公主又没有指名道姓，这会儿姜采薇却劝自己不要生气，这不是等于承认了宝庆长公主说的人是自己吗！

    她没好气地冷哼了声，口不择言道：“姜姑娘眼神不清楚，便不要平白乱说话污蔑人，还有，日后你若是真遇到了生气的人，若非没安好心，也别劝人家去喝什么红枣雪蛤汤，本来便够生气了，还补什么气啊！”

    但是冯姑娘就是看起来更生气了呀。

    姜采薇彻底糊涂了。

    她不知道冯姑娘原本到底有没有生气，更不知道生气的气，跟补气的气有什么关系，她最没有办法理解的是，自己明明是好心关怀，为何冯姑娘反而会气成了了这副模样。

    可是，好像这次离开定国公府之后，她身边的人，便一直在同自己生气。

    先是褚姑娘，再是冯姑娘，还有昨日的皇上，虽然皇上没有跟她发火，但皇上的反应比跟她发火，还要令她难受。

    然而，她在府里时，分明不是这样的。

    姜家旁支的姐妹们会因为她的帮助而心生感激。

    祖父部将家的姑娘们比她还要喜欢那些游侠故事，每每听她讲起，都是意犹未尽的模样。

    姜采薇想不通，为什么行宫里接触的这些人，会这样不一样。

    或许今晚崔姑娘便能告诉她答案吧。

    姜采薇的期盼中，绛英园的晚宴终于结束。

    大裴侯自告奋勇要扶太后娘娘回宫，又拉着小裴侯在旁，自己当先跟太后娘娘追忆起了裴家的兄长们。

    崔瑜站起身，只等众位主子离席后，便可以回披香苑休息，临行前却又被崔瑛叫住了。

    崔瑜扫了眼偌大水榭，太妃娘娘们都已经离开了，冯姝月和褚妙清也不见了人影，唯有姜采薇留在原地没有回去。

    “娘娘是有什么要吩咐臣女吗？”崔瑜行礼道。

    “姜家姑娘是在等你？”

    崔瑛也看了到了留在原处未走的姜采薇，她暂时收回了原本要说的话，转而蹙眉道：“四妹妹，不论你想不想入宫，我都劝你不要与这位姜姑娘交好，这话是真心为了你好。”

    就凭昨日御前的太监将姜采薇送到太后面前时，学说的那番话，崔瑛便可以断定，这位姜姑娘，实在是蠢笨到无可救药，偏生还口无遮拦至极。

    崔瑛可不愿意大业未成，自己却因为亲缘之故，平白受到姜氏这蠢物的间接牵连。

    崔瑜无意打探姜采薇的事情，但崔瑛的反应，却已经足够让她明白，姜采薇今日的反常，是由多么严重的事情造成的了。

    “长姐多虑了，姜姑娘一向看我不甚顺眼，今日只是有事寻我，才会在此等候。”

    “那便好，”崔瑛点点头，转而吩咐松儿，“我要留四姑娘说话，你去告诉姜姑娘，让她先回去吧。”

    她看着姜采薇磨磨蹭蹭地离开了绛英园，才继续对崔瑜道：“这里风光不错，四妹妹随我走走吧。”

    崔瑜应声跟上崔瑛的步子。

    姐妹俩先后走出水榭，穿过牡丹花海，又穿过另一处通幽小径，走进成片的兰花之中。

    “这几日我一直在想，四妹妹你远在冬州六年，纵然再怎么聪慧，可你我到底是多年未曾相见，分开时也算和睦。”

    “凭祖母的性子，又绝对不可能会允许府里在家信中妄言宫中之事，一个对宫中局势一无所知的人，如何能在回京之初，便一眼看穿了我的企图呢。”

    崔瑛看着神色淡漠的崔瑜，悄然驻足开口。

    “想到今日，我终于想明白了，四妹妹你并不是在回京之初便看透了我的心思。”

    “只不过我在后宫生活多年，见惯了趋名逐利之人，自认为天下女子即便不对那个位子趋之若鹜，也不会心生抗拒，避如蛇蝎。”

    “更不会视把那个位子捧到自己面前的人为敌，所以才会先入为主，认定四妹妹你是先看穿了我的想法，以致对这份无上尊荣憎恶至极，你我姐妹之情也自此破裂，任我怎样施为，都再也没有转还的余地。”

    “可事实却是，我庸人自扰，把因果猜反了。”

    崔瑛一时失笑，“最初之时，四妹妹你应当确然只是单纯的不愿意入宫，所以我在太后面前举荐你的行为，已然是惹恼了你，你心里对我有了微词，这才有机会从我的所作所为中，慢慢琢磨出了我实际的目的，对吗？”

    虽然与事实仍有偏差，但崔瑜前世回京时，确然并不知道崔瑛的筹谋。

    她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哪个是因，哪个是果，对娘娘来说，重要吗？”

    “当然，”崔瑛毫不犹豫地点头道，“若我说对了，那我猜四妹妹之所以会这般抗拒嫁入皇室，是受我所遇之事的影响，是也不是？”

    崔瑜笑了一下，“娘娘到底想说什么？”

    崔瑛仍然没有让她久等，直言道：“若我今日所猜都对，那也算是我以身入局，先蹚了这滩浑水，这才警醒了四妹妹，多少也是为四妹妹做了件好事吧。”

    崔瑜自觉好笑，半晌抬眸，平静地看向崔瑛，“那么，娘娘是打算挟恩吩咐我做些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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