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簪子可真是好看！”当值的丫环从楚妈妈手里接了都承盘过去，忍不住夸赞道。

    楚妈妈立时拉下脸训斥道：“收收眼睛里泛的精光，姑娘们的东西，也是你能肖想的？”

    喜鹊也是跟在二太太身边伺候了多年的贴身丫环了，被楚妈妈一训，倒也没有真的害怕，就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道：“妈妈想到哪里去了，奴婢哪里有这样的胆子呀——”

    她捧着都承盘凑近楚妈妈，压着声音道：“奴婢这是替咱们姑娘开心呢，这文信侯府最近三天两头地差人往咱们府里送东西，又都是这等明摆着用心挑选的精致物件儿，可见邵太太心里不知道有多么满意咱们姑娘呢。”

    “浑说什么！”

    楚妈妈想起二太太的担忧，虎着脸道：“姑娘的名节何其要紧，你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竟也敢拿这种事情乱说！”

    喜鹊当即就做了个封口的动作，接着才笑道：“妈妈放心吧，奴婢晓得其中的厉害，就是在您面前才敢开这个口呢，也实在是替咱们姑娘开心嘛！”

    不待楚妈妈发话，她又飞快朝崔琬的厢房努了努嘴，颇有些不忿道：“这次还是得分给那位吗？”

    “哪来的这么多话？”楚妈妈又好气又好笑地拧了她一把，“只管领命办差去就是了，咱们太太最是公正严明不过了，给姑娘们分东西，几时绕过那位了？叫你这小蹄子一通浑说，倒像是太太有意刻薄她似的。”

    “咱们太太是公正大方，可也架不住人家不领情呀！”

    喜鹊更不服气了，“整日里好吃好穿地供着，可是人家呢，收了衣裳首饰只管往那几口箱子柜子里塞，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要留着出去开铺子呢，成天的专门挑着那几件浆洗地掉了色的衣裳，穿了四处游逛，还硬是要往头上簪那不知道从哪里淘换来的素银簪子，也真是不怕丢人的。”

    “让奴婢说，既然人家就专爱那等旧衣和便宜货，太太又何苦这么巴巴地给她添置东西呢，索性如了她的意，真就叫她应上那副做派，过那种清苦日子去！”

    “越说越不成样子了！”楚妈妈又拧了喜鹊一把，“太太是什么身份？怎么会为了跟个庶出的姑娘置气，丢了自己的体统呢？再这么没规矩，我先禀了太太，发落了你！”

    正说着话，就见崔珍绕过影壁，急急往正堂的方向走来。

    楚妈妈赶紧去推喜鹊，“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去，快点当你的差去！”

    喜鹊吐吐舌头，行了一礼，忙不迭地捧着都承盘走了。

    这次的发簪可是文信侯府奔着三姑娘送的，若是让三姑娘知道，里头照旧又有二姑娘的份儿，指不定心里面会多不快呢。

    楚妈妈打发走了喜鹊，迎着崔珍走过去，“姑娘怎么回来了？奴婢还以为您得留在四姑娘那儿，一同用了晚膳才回呢。”

    崔珍问：“我娘在不在屋子里？我寻她有事呢！”

    “在呢，在呢！”立在门边的丫环抬手打起帘子，楚妈妈就伴着崔珍往堂屋里走，“太太方才还正念着姑娘呢，小厨房这会儿还温着牛乳，奴婢叫她们盛两碗来，姑娘陪着太太慢慢用吧。”

    直到撒花帘子重新落下，抄手游廊里捧着都承盘的喜鹊才算是真正放了心。

    她走到二姑娘的厢房前，屋外侍奉的小丫环们赶紧上来迎她。

    “喜鹊姐姐又奉太太的命，来给姑娘送东西了？太太可真是体贴我们姑娘。”

    “呀，这发簪可真是好看，这季的首饰不是才打了吗？莫非是太太拿体己银子给姑娘们添首饰？”

    喜鹊眉毛一挑，登时有些不大乐意了，“怎么？难道没有这簪子，太太就不体贴二姑娘了？没脸皮的小蹄子，还敢盯起太太的体己银子来了，就是咱们嫡出的三姑娘，且还没有这样的心思呢！”

    她有意想让二姑娘听到，刻意扬了声。

    崔琬透过窗纸，看到有人捧着东西往自己的屋子里走，本便眼巴巴地留心看着，听她这样说，差点绞烂了手里的帕子。

    区区一个丫头，竟然都敢骑到她堂堂二姑娘的头上，阴阳怪气地拿话糟践她了。

    腊梅惴惴不安地看着崔琬，却见二姑娘在门帘被打起的一瞬间变了脸色。

    “是喜鹊姑娘来了啊，可是母亲有什么吩咐吗？”崔琬聘聘婷婷地从海棠木圈椅上站起身，往前迎去。

    “瞧二姑娘这话说的，倒像是太太每次吩咐人过来，都是为了给二姑娘您派活计似的。”

    喜鹊将整整齐齐摆放着十支簪子的都承盘放在桌子上，皮笑肉不笑地哼哼道：“咱们太太是什么身份？光是当年陪嫁的丫环婆子，刨去那烂良心的背主货色，都尽够使唤的了。”

    “二姑娘您哪日若是得了闲，也不妨坐下来好好算算，咱们太太这些年，往您这里派人，十次里头就是往少了说，也有八次是给您添置东西的吧？至于这吩咐，那可真就是十年也没有一回！”

    崔琬被她左一句“身份”，有一句“烂良心的背主货色”激得咬住唇白了脸色，心里恨的不行，好不容易才忍住气，做出副感恩戴德的样子来。

    “喜鹊姑娘说的是，都是我一时失言，日后定当谨言慎行。”

    “二姑娘知道便好，您方才那话若是传了出去，太太保不准得寒心成什么样子呢，”喜鹊说着便拿手往那都承盘上一指，“您瞧，文信侯府刚送来的呢，太太不是紧赶着便让人给您送来了，仍是按着序齿，由着二姑娘您先挑呢。”

    崔琬听到“文信侯府”四个字，落在那发簪上的眼神不由闪了闪，纤纤玉指正巧就停在那支桃花发簪上。

    这可是三姑娘最喜欢的花样了。

    “二姑娘！”喜鹊登时挑眉急了。

    “太太是发了话请您先挑，可您也不能上手便捡着三姑娘的喜好选呀，亏得西席先生们还夸您学问做的好呢，二姑娘怎么竟然就不知道礼让妹妹呢，再说了，这些簪子可本就是邵太太奔着三姑娘送的，您这次可是沾了三姑娘的……”

    喜鹊话说出口，才想起了楚妈妈的叮嘱，赶紧收住话，催着崔琬捡着别的花样选。

    崔琬被喜鹊凉飕飕的眼神盯着，没敢伸手挑第四支，忍着气，亲自将喜鹊送出了屋子。

    “姑娘……”腊梅小心翼翼地觑着崔琬的脸色，问道：“奴婢帮您把这几支簪子收起来？”

    崔琬冷不丁凉凉笑了一声，“你过来。”

    她道：“我们换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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