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珍脸色一白，霎时握紧了崔瑜的手。

    崔瑜回握过去，心里寒气直冒，来上院的这一路上，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可唯独没有猜到会是这一种。

    几个公子也是头一次听闻这样的恶行，不忍看旁边低声啜泣着的女孩子们，只是不约而同地上前，将妹妹们挡在了身后，不想让她们被这家卑劣至极的人家给看了去。

    “老夫人、老夫人您饶命啊！”庄头膝行着爬到老夫人身前。

    “实在是小的这儿子娶的婆娘不争气，这都成亲多少年了，愣是连个带把的都没能生出来，小的这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总不能看着家里绝后吧。”

    “老夫人，小的也是府里的家生子，爹娘都是伺候过您和老侯爷的，您就看在小的爹娘过去的功劳上，看在小的做事还算尽心的份儿上，饶了小的这一次吧。”

    “饶了你？”老夫人连连冷笑，“你借着府里公子的名头，趁黑将这些女孩子们诓骗到上院，强迫她们与你儿子苟合的时候，可曾想过饶了她们？她们大了肚子，家人寻你讨公道却反而被你毒打的时候，你又可曾想过饶了他们？”

    “事到如今，你还敢跟我谈功劳，谈尽心？我崔氏一族的名声，都要被你们这一家子禽兽给毁了，你竟然还敢如此大言不惭，简直当杀！”

    庄头被这句“当杀”惊的瘫软在地，身下竟然洇开了一滩水渍，难闻的味道弥漫开来，噎的人几欲作呕。

    那庄头的儿子也吓的爬到了庄头娘子身边，哭喊道：“娘、娘你救救儿子啊！”

    “老夫人，”庄头娘子狠狠掐着自己的手，勉强保持住冷静道，“您可千万别听这些丫头们浑说，她们都是自愿的，只不过是逼婚不成，心里藏了怨，这才出言污蔑奴婢一家，老夫人千万莫要受她们蒙骗。”

    “你才是胡说！”

    那群跪在旁边哭泣的女孩子里突然站起了一个，她扶着显怀的肚子，拨开同伴拉她的手，指着庄头娘子厉声道：“就是你给了我爹娘一吊钱，说府里的公子要纳我做妾，我爹娘才肯叫我跟着你走的，可、可你们——”

    她忍着泪水哽咽道：“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了，我做的是妾，又不是外室，为什么不能跟着公子回府，却反而要留在这庄子里呢？”

    “直到我大了肚子，听到你们夫妇密谈，这才看穿了你们这对豺狼夫妇的阴谋，哪来的什么公子，分明就是你们帮着这个下三滥儿子骗了我的身子，还想诓我替他生下这孽种！”

    她周围的女孩子们也差不多都是这么被骗进上院的，此时听她说起受骗的经历，纷纷哭泣的更厉害了。

    庄头娘子却仿佛寻到了底气，看向那个站起来的姑娘道：“这么说来，你也承认你爹娘收了我的铜钱了？”

    “我爹娘是收了，可那是因为你说那是公子纳我做妾的钱！”那姑娘急急道。

    “请老夫人明鉴，事情这不就清楚了吗，”庄头娘子却不肯再搭理她，只转头对老夫人道。

    “是她爹娘收了铜钱，答应叫她出来卖的，后来她大了肚子，她爹娘竟然异想天开，想借机让她嫁进奴婢家里，老夫人，奴婢虽然是个下人，可那也是清清白白的下人，哪能让做这种生计的人进门呢？”

    她说着便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头。

    “老夫人，奴婢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生了贪念，想着主子们常年不在庄子，竟然就吃了熊心豹子胆，在主子们的上院里过起了日子，糟蹋了主子们的宅院，”她满脸悔色道。

    “也不该因着一时的恻隐之心，竟留这等做着肮脏生计的人家继续在庄子里做活，如今已然是后悔极了，您要打要罚，都是奴婢应该受的，奴婢全家都不敢有半句怨言。”

    “你胡说！”方才站起来的姑娘脸涨的通红，抹着泪朝庄头娘子扑了过去。

    “我才不是出来卖的，你那下三滥儿子最清楚，我、我是清清白白地进了上院的，是你们、是你们糟蹋了我，我才没有想过嫁进你们这种腌臜人家！”

    庄头儿子收到母亲的眼神，赶紧否认道：“什么清清白白？你陪我睡的时候，才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呢，谁知道你都陪多少人睡过了，我还当是哪里私逃出来揽客的窑姐儿呢！”

    “你！”崔珍忍不住从哥哥们身后挤出去，指着地上跪着的母子二人道，“好一张颠倒黑白的利嘴，糟蹋了人家姑娘的清白，竟然还有脸说出这样的话，你们便不怕遭天谴吗？！”

    庄头娘子没想到主家的姑娘会愿意往这种事情里面掺和，不由盯着崔珍看了片刻。

    可这几位姑娘都戴着帷帽，仅靠身量，她也辨别不出这究竟是哪位姑娘。

    “三妹妹这是做什么？”崔琬适时惊呼了一声，捂着嘴佯做惊慌道，“这哪里是我们能管的事情呀！”

    “原来是三姑娘啊。”

    庄头娘子顺势朝崔珍礼了一礼，“三姑娘您是金贵人，何曾见识过他们这种人家的阴私伎俩呢，您听奴婢一句劝，千万别被他们给蒙骗了，这由着他们白白利用了不说，连您的名声都可能会受到连累的。”

    “三姐儿回来！”二太太压着怒气道。

    崔珍不忿地盯着庄头一家。

    庄头娘子继续劝道：“三姑娘还是听二太太的话吧，像她们这种人，就是给您提鞋都不配，哪里值得三姑娘您为她们动气呢。”

    “祖母，”崔瑜绕过挡在自己前面的崔晔，走到老夫人面前端端行了一礼，“孙女能借这庄子里的佃户名册一看吗？”

    庄头娘子愈发气定神闲地跪在地上等着。

    既然方才那位青衣姑娘唤说话的人为三妹妹，那么现在站出来的这位，定然便是主家的四姑娘了。

    倒是相较那位三姑娘明些事理，知道不能往这种腌臜事情里面掺和，自己就主动站出来岔开话题了。

    除了蒙骗庄子里的女孩子，庄头一家自问从未做过任何旁的亏心事，对主家更是忠心耿耿，既没有虚报人头领过赏银，也没有私蓄佃户，触犯府规。

    因而这位四姑娘要名册，不管是为了做什么，他们都是不怕的。

    反而是大太太面色不善，横了崔瑜一眼便要开口，被老夫人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芙蕖，”老夫人道，“你带人去搜这奴才的住处，将佃户名册取来给四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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