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那些女孩子们脸色霎时更白了。

    楚妈妈团起帕子塞住了庄头娘子的嘴，伸手便利落地将她推出了门。

    老夫人就又吩咐宋妈妈：“将这些女孩子们的父母也都带进来吧。”

    一群人跟在宋妈妈身后，缩手缩脚地走了进来，好几个脸上还都带着伤。

    这时候看到自家女儿，当场就有人落了泪，只是碍着屋里或立或坐的贵人们，一时都不敢吭声，纷纷跪下去磕头见礼。

    老夫人让人将他们扶起来，叹了口气道：“是我们看人看走了眼，让你们受苦了。”

    这些人已然被庄头一家欺负的狠了，没想到这庄子真正的主家竟然反而是个讲理的，他们心里绷紧了的弦登时断了，几个女眷没忍住，扑到旁边将自家女儿抱在怀里，痛哭了起来。

    从女儿被带到上院里居住，就连他们这些做爹娘的，等闲也见不到她们，多亏了秋杏机灵，知道了真相溜出来通风报信。

    他们这才知道，根本就没有替主家公子选妾这回事。

    可是他们寻到庄头那里讨公道，人家却根本就没拿他们当回事，一顿好打不说，还威胁他们不准出去乱说，要不然便让大家都知道，是他们养出来的女儿不要脸，勾引了他儿子，没名没分的，就肯跟人苟合。

    他们没了办法，只能为了女儿的名声，求庄头儿子纳他们女儿进门，但那豺狼夫妻竟然说他们家的孩子不配，哪个生了儿子，才肯纳哪个回去。

    “老夫人，”一个穿褐色短布衣，满身补丁的中年男人试探着问：“我们能问问，那杀……那管事的庄头去哪儿了吗？”

    老夫人朝宋妈妈点了点头，宋妈妈便上前，将老夫人对庄头一家的处置讲了。

    “这、那我们能带着女儿回家了？”一个抱着女儿的妇人恍惚道。

    “自然是可以的，”宋妈妈当即点头。

    芙蕖也拍手叫先前跟着去搜庄头屋子的人进来，又按着老夫人的吩咐，上前把他们抬进来的一口大箱子打开，露出里面的财宝。

    “主子们往日事忙，庄子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芙蕖别过眼去，不忍再看那些较她还要小上几岁的女孩子，心里也是不忍的很。

    “全在我们这些管事的奴婢，辜负了主子们的信任，不曾尽到监管之责，因而诸位若是对我们有怨，我们悉数都是认的，只是主子们心善，除了庄头夫妇这些年攒下的不义之财，我们老夫人还另拿了体己银子出来，都是主子们的一片善心，还请大家不要推拒。”

    都是头一次看到这样多的金银财宝，屋子里衣着朴素的中年夫妇们被箱子里的东西晃花了眼，登时有些手足无措，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便有人忍不住往那口敞开的箱子前凑了几步。

    “爹！”先前捂着肚子被人扶起来的那个女孩子不忿地叫出了声，“那庄头是怎么说的，你都不记得了？你这是要拿我卖身的银子吗？！”

    离箱子最近的那个中年男人讪讪看向她，“你这妮子说话也太难听了，什么卖身的银子，刚才那贵人不是都说了，这是主家对咱们的一片善心哩。”

    “谁要那庄头的脏钱！”她红着眼睛瞪向那中年男子，控诉道，“你难道忘了，之前就是因着你贪图那对豺狼夫妇的铜钱，我才会沦落到如今这地步的。”

    她此言一出，聚在另一边抱头哭着的女孩子们也抬起了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了自己走到箱子边的亲人。

    “秋杏，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了呢？”另一个男人伸向箱子的手一顿，有些不善地看向说话的女孩子。

    “叔叔婶婶们记着你先前跟我们报信的恩情，可是事情已经这么着了，该处置的人也都处置了，你这么说不是要伤了贵人们的心吗！”

    他家的女儿被糟蹋了，他心里也难受，可已经是这样了，他们又能做什么？

    况且，家里又不是只有那一个女儿，其他的孩子也是要穿衣吃饭的，难得贵人们肯替他们做主，又发了善心，还是趁机多拿点银子来的妥当。

    再说了，这也是为了女儿好，出了这种事情，嫁肯定是嫁不出去了，只能一辈子养在家里了。

    又有一个女孩子站了起来，忍着泪花，佯做坚强道：“我也不想要那庄头的脏钱，爹，你若是非要那钱，我、我决不活了，免得人家都说我是、是做那种行当的！”

    屋子里霎时又乱了起来，哭泣声里夹杂着劝说和咒骂，格外让人揪心。

    “祖母，”崔瑜轻轻对老夫人道，“孙女同这些女孩子们都是差不多的年纪，能否允孙女带她们去旁边说几句话？”

    “去吧，”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又叫丫环们跟着她一起去，崔珍也忙不迭跟了过去。

    到了厢房，衣着周正的丫环们围拥着两个簪花着锦的姑娘，跟另一旁站着的女孩子们仿佛来自完全不同的世界。

    被唤作秋杏的女孩子大着胆子看向崔瑜，目光警惕道：“姑娘想对我们说什么？”

    “这会子重新做却来不及了，咱们晌午的膳食都没有用几口，你们去取来热一热，再将咱们车里的糕点拿来，让这些姑娘们垫垫肚子，”崔瑜侧身吩咐玉书。

    屋子里的女孩子们都有些怔，不一会儿，便看到两列穿着青蓝色夹棉比甲的姑娘提着攒盒进来，将厢房里的膳桌摆了个满当。

    秋杏怀着身子，先前还没觉得怎么样，这会儿闻到饭香，肚子里竟然“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

    她面上一红，转过头去不肯说话，另一个年纪更小的女孩子盯着一碟八珍糕咽了咽口水，水汪汪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望向崔瑜。

    崔瑜当先坐下来道：“先前午膳没能用好，几位姑娘今日应该也是被之前的庄头拘着，没能按时用膳吧，咱们坐下来，先把这顿饭用好，再慢慢说好吗？”

    女孩子们相互看看，盯着八珍糕的女孩子年纪最小，当先忍不住坐到了凳子上，伸手便去够那块从没见过的糕点，另外的女孩子们看着主家姑娘没有怪罪的意思，也慢慢坐了先来，秋杏迟疑了一会儿，挨着同伴坐了。

    一顿饭用完，丫环们过来收拾用的七七八八的菜品，几个女孩子不好意思看着别人忙活，站起来想要搭手，被玉书劝回去坐下，“请姑娘们坐着，陪我们姑娘说话吧。”

    秋杏飞快抹了把眼睛，抬头问：“姑娘是想劝我们收下银子，从此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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