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琬抬起头，就看到大太太身边那个穷酸极了的卫家姑娘，穿着身浆洗的发白的衣裳，柔柔弱弱地走了进来。

    先前崔琬费了那样大的功夫，将大太太从禁足的窘境里解救出来，可是大太太却实在是个不堪用的，竟然没过多久，便再次倒下了。

    若不是卫家人的那一闹，有可能促进了老夫人立二老爷做世子的决心，崔琬已经要后悔冒着风险，帮了大太太那样大的忙了。

    此刻对着毫无用处，较府里的丫环们还要寒酸几分的卫姑娘，她这个世子千金，自然是不用多费心思，做出体贴照拂之态的，不当即赶人，已然算是很给卫氏面子了。

    崔琬浅浅笑道：“表姑娘今日不用在大伯母身边侍奉了吗？”

    “已经伺候姑母吃过药，歇下了，多谢二姑娘挂心，”卫姑娘好像没能察觉到崔琬冷淡的态度。

    “方才听府里唱起了戏，我问了丫头们，才知道今日是二姑娘的及笄礼，”她唇畔的笑意仍旧是很温婉的，“我便想着，如今承蒙府上的贵人们不弃，肯收留我在府里住着，若是我连为二姑娘贺一贺生辰都不知道，岂不是太失礼了，只是——”

    卫姑娘有些赧然地低下了头，“我家里只靠爹爹的俸禄养着，兄弟姐妹们又多，手里不怎么宽裕，今日知道的又匆忙，只好借花献佛，将姑母赏赐给我的东西，转赠给二姑娘了，还请二姑娘看在我心意的份儿上，不要嫌弃吧。”

    她说着，便将手里的紫檀木小盒子打开，露出里面那支流光璀璨的宝石花卉步摇。

    崔琬心里的不屑，在瞥到那盒子的刹那，便消失了个彻底。

    没想到，卫姑娘这么个寒酸人，送她的礼物，竟然能这样拿得出手。

    不过她那大伯母也是，她那私库里，哪样宝贝不是进了侯府之后才添置的？

    可是大太太手里攥着这样的好东西，却天天藏着掖着，宁愿便宜了外姓侄女，都不给她这个正经的崔家姑娘，怪不得老夫人瞧不上她呢。

    还算这个卫姑娘知道好歹，明白这样的好东西，不是她这种身份的人能配得上的。

    崔琬心里满意，对着这位知情识趣的表姑娘，态度自然也松缓了不少。

    “卫家妹妹也太客气了，大伯母心疼你，才将这簪子给了你，我一个做姐姐的，怎么好夺人所爱呢？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不过这簪子，还是请卫妹妹拿回去吧，”她说着便假意将那紫檀木匣子往卫姑娘的方向推了一推。

    “我……”卫姑娘倒没接那匣子，她水眸微抬，满是被人拒绝后的窘迫赧然。

    “都是我见识浅薄，得了好东西，便觉得非得是二姑娘这样金尊玉贵的人物才能称的上，以为您也会喜欢的，竟然忘了凭二姑娘的身份，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呢，自然是不缺这个的，怪我想左了。”

    她既然这样说，崔琬自然便没有必要继续推脱了，她心里又因卫姑娘这话熨帖的很，更是怎么看，都觉得这位表姑娘，相较她那两个妹妹可爱的多。

    崔琬一边叫丫环收下卫姑娘送来的簪子，一边柔柔笑道：“卫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不瞒你说，我那日一见到你，便觉得投缘的很，因着你日日侍奉大伯母辛苦，我便不好打扰，既然卫妹妹今日来了，定然要陪我多坐一会儿才是。”

    卫姑娘的脸上，竟然因为崔琬肯收下她的礼物，露出了一抹如同受到赏识似的感激和开心，霎时又取悦到了崔琬。

    两个人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大太太吃药的时辰到了，卫姑娘才起身告辞。

    她看着崔琬的手，目光半是惋惜，半是心疼，“二姑娘这样娇弱的人，怎么会受得了这么大的苦呢，我听陈妈妈说，过几日，便是春蒐了，到时也不知道是何等壮阔的景象，我是没有机会见识的，可二姑娘若是也因这伤去不成了，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崔琬的目光因她这话慢慢暗了下去。

    是啊，天子围猎，定然会齐聚京师所有的勋爵贵胄，那可能是她最有机会觅得佳婿的时机了。

    万万不能被她那嫡母，借养伤的由头，剥夺了她随行的资格。

    她得快些好起来。

    卫姑娘却像是没有发现崔琬脸上的异色似的，向她施了个礼，便走出了崔琬的居所。

    陈妈妈已然在松云居门口等她了，此刻看到卫姑娘两手空空的回来，当即便叹了口气，“表姑娘这又是何苦呢？太太好不容易才明白了您的好，那簪子既然给了您，您只管收着便是，将来嫁人的时候，拿来压箱子，多有面儿啊。”

    何苦便宜了二姑娘呢？

    陈妈妈这些年也算是看明白了，二房那庶女别看人长的是娇娇俏俏，柔弱斯文，但实际上，那可不是个温婉善良的主儿。

    卫姑娘微微摇头，“妈妈别为我心疼了，二姑娘的父亲，如今是世子了，将来……姑母是要仰仗他们这房过日子的，我知道姑母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也很难拉下脸来讨好二老爷和二太太，我这个做侄女的，既然知道姑母的难处，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何况那簪子即便是再名贵，也是万万没有姑母要紧的。”

    陈妈妈又是一声叹息。

    表姑娘的心思也太纯善了。

    不过，太太日后，难道真的就要沦落到看着二太太的脸色过日子的地步了吗？

    陈妈妈不由就想起了表姑娘上次跟她说的那番话。

    另一边，崔瑜和崔珍相携回到桃华苑，将针线房送来的这季的新衣裳拿到一起。

    姐妹两个将四套春衫一一换上身来试穿，挑选上巳节出游要穿的衣裳。

    大雍待字闺中的姑娘们，鲜少能有出门游玩的机会，更不用说是去郊外踏青了，好不容易等到了上巳节，可以尽兴游春，姐妹俩心里都是期待的很。

    两个人一边试着衣裳，一边替对方参详搭配哪样首饰更为合适。

    刚换到第三套，四太太便遣人来请崔瑜了。

    庄妈妈笑着向两位姑娘行了礼，“方才去了霁月居，没看到四姑娘，便知道是到了三姑娘这里来了，两位姑娘感情好，不过奴婢这回却要做个恶人，向三姑娘借四姑娘回去了，太太有话要跟四姑娘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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