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弱冠的少年天子，眼角眉梢残留的稚嫩，已然被凤眸里的清冷打散了个彻底。

    他容色近乎平静地掀唇道：“崔氏和姜氏，可以死，但是不可以被玷污，项卿，明白吗？”

    项阮微一愣神。

    人都已经被劫走了，谁人又能控制得了匪徒的想法呢？

    但是，天子眼里决然的冷意，却让他瞬间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属下领命，定然会赶在所有人之前，寻到崔姑娘和姜姑娘的，”项阮屈膝叩首，然后离开大殿，他飞身上马，朝崔瑜和姜采薇失踪的那处林子疾驰而去。

    崔姑娘和姜姑娘若是无恙，那自然便是皆大欢喜。

    可若是她们运气不好，为贼人玷污，项阮也自会出手了结了她们的性命，让她们在世人眼里干干净净的离开。

    诚然，天子的决定，项阮并非十分明白。

    姜姑娘不能被玷污，是因着她是朝廷明旨册封的宁妃娘娘。

    可是，崔姑娘却与皇家并无干系，即便她遭遇不幸，那封锁消息，将她好端端地护送回靖阳侯府，交由崔家的人来决定她未来的去处，不是更有利于拉拢崔家人的忠心吗？

    但是，项阮忠于天子，他需要做的，不是质疑，而是遵天子之令，为天子分忧，至于那龙椅之上的人，到底是如何想的，却并非是他定然要了解个清楚明白的事情。

    为人臣者，有时固然需要揣摩上意，但若是事事皆寻根究底，反倒不会让皇帝舒心。

    项阮握紧手里的绣春刀，驾马掀起一阵尘烟。

    另一处大殿里，太后同样得知了崔瑜和姜采薇失踪的消息。

    若是说先前那处凌乱的脚印，还能让人自我安慰，将宝庆和颖昌的失踪，当做是她们突然遇到了野兽，情急之下，慌乱逃散。

    那这次崔瑜和姜采薇的消失，却明摆着便是贼人作乱了。

    堂堂天子脚下，先是广梁府灾民暴乱，作乱闹到了皇室面前，如今才过了多少时日，便又有歹人敢在皇家围场闹事，先是绑了天家的两位长公主，后又抓走了勋爵之家的千金小姐，当真是要造反了不成。

    “阿姐，你说这崔姑娘不会真的出什么事吧？”

    被太后关在府里禁足，连年节和大军凯旋都没有被放出来的大裴侯，终于借着春蒐的机会走出了武定侯府，可是谁成想，他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玩乐一番，便遇到了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

    大裴侯急得在大殿里来回转圈。

    太后本便带了郁色的脸上，登时更为不悦了，“宝庆和颖昌贵为天家的长公主，姜氏也是朝廷明旨册封的二品宁妃，你一个国舅爷，若是不问，便通通不要开口的好，只将崔氏挂在嘴边，传出去了，成何体统？若是再如此不知所谓，倒不如就此回府禁足的好。”

    “阿姐！这不是在您的宫苑里吗，哪个不长眼的，敢将咱们姐弟之间的话拿去外头乱说呢？”大裴侯满脸焦急，皱着眉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

    他那好侄儿好不容易才动心一次，亲事且还没成呢，这崔家的四姑娘便生死不明的被人掳走了，他哪里还有闲心思做什么表面功夫，管什么旁人的死活？

    贺呈妧也好，贺呈妤也罢，不过是先皇的两个嫔妃生下的女儿，跟他们姓裴的有什么关系？

    至于那个定国公府的姜姑娘，他在行宫时便甚是不喜，若是不幸没了，大不了换个人册封便是了，反正排着队想嫁进皇家做妃嫔的人，能绕着皇城转上好几圈呢。

    素心看看太后的脸色，赶紧替大裴侯换了盏新茶。

    她行礼劝道：“侯爷做什么将事情想的那么坏呢？咱们家小侯爷今儿一到了这里，不是一听说这事儿，便紧赶着亲自带人去寻了吗？咱们小侯爷的本事，您还不清楚吗？人生地不熟的漠北草原上，都能捉住他们的汗王，何况是在京师的地盘儿上呢！您这都急了半天了，不若回去歇歇，没准儿等您午憩起身，小侯爷便带着崔四姑娘回来了呢。”

    大裴侯又叹了口气，好不容易肯松口回去了，还要叮嘱素心，若是有了小侯爷和崔四姑娘的消息，定然要赶紧告诉给他知道，这才转身离开。

    “我们裴家，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个人呢？”太后看着胞弟一步三晃、摇头叹息的背影，满脸尽是疲色。

    素心送走大裴侯回来，默不作声地替太后揉着额角。

    她是当年从昭平侯府随着太后一起入宫的，对裴家那时的情况知道不少。

    初代昭平侯膝下六位公子，前头三位，要么，是死在了战场上，要么，便是因着在战场上落下的旧疾，英年早逝。

    再加上先帝朝时，那场要命的巫蛊之乱，连累四公子和五公子蒙冤而死，竟然只剩下大裴侯这一个了。

    大裴侯本便被兄长们的惨死吓怕了，出了巫蛊祸事之后，他心里又对皇家存了怨，哪里还肯尽心为朝廷做事呢。

    因而他不思进取，不上战场，又因着是幼子，最得故去的老侯夫人疼惜，这些年，就连太后娘娘也对他照顾非常，大裴侯的性子，便更是不羁了。

    太后心里无奈，叹息了一声，“你去姜家和崔家那里安抚一番吧，告诉他们，小裴侯定然会将姜姑娘和崔姑娘安安全全地带回来的。”

    素心领命走到靖阳侯府众人暂居的宫苑时，里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老夫人未至，女眷们自然由二太太这位世子夫人照看，可是一向八面玲珑，行事爽利干练的韦氏，如今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劝不住了。

    崔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闹着要跟着几个哥哥，一起去寻堂妹。

    素来端庄聪敏的四太太，更是险些因着女儿被掳走的消息当场晕倒，被三太太扶住，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她也不让人去传太医来扶脉，压着颤抖，吩咐庄妈妈去寻夫君在京的旧部，让他们注意京师各门进出的情况，不要放了可疑的人出去。

    三太太有心要劝，可是同为人母，她也明白这个时候，无论她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只有四姑娘平安归来，才能真正让四太太宽心。

    就连与崔瑜不睦的崔琬，脸上也浮现出了稍许的忧色。

    不过，她担心的是，若是崔瑜被贼人玷污，那她的名声，定然也会受到牵连。

    崔琬只能悄悄在心里祈祷，那些贼人们并不图色，又或者是，堂妹有骨气一些，直接自我了断，别让贼人得逞，换个贞洁烈女的名头，她这个做姐姐的，也能跟着沾点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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