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崔瑜抬眼看向贺恂道。

    “臣妹或许没有同您说起过，臣妹只是一个没有什么志向，只愿意安安稳稳的，过好自己的日子的人，冯庶人的所行所为，臣妹固然是好奇的，可是……”

    她低眉笑了一笑，道：“谁人心里没有好奇的事情呢？冯庶人曾经是您的皇妃，如今，又牵涉进了冯氏的谋逆案，臣妹还不至于为了心里的这份儿好奇，便与这有从逆嫌疑的人，去做什么交易，乃至于将自己也拖入到冯家的案子里。”

    这答案虽然不在贺恂的预料之中，却也算是符合他印象里，崔瑜的性情。

    贺恂摆了摆手，命周围侍立的宫人们暂且退下，便继续直言道：“这也是你从开始，便抗拒嫁入皇室，做朕的妃嫔，乃至于这大雍皇后的缘由吗？”

    “皇兄明鉴——”崔瑜起身行了个礼，却被贺恂止住了将要出口的话。

    贺恂道：“朕不是你的皇兄，母后为何会突然将你认做义女，又封你做了这个郡主，其中的缘由，朕与你，皆是心知肚明的。”

    “崔瑜——”他抬起眼睛，清冷的凤眸直直的看着自己面前站着的姑娘道。

    “朕今日屏退了宫人，不是要听你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的，你回京之后，第一次入宫领宴的时候，朕曾经在雨花阁前，远远看到过你，朕那个时候以为，这是你与皇嫂之间，商议好的以退为进之道，可是，朕却想错了你。”

    “你至少是从那个时候起，便打定了主意，对朕能躲则躲，即便是躲不了，也要装傻到底，决然不肯给朕留下什么好印象的，是也不是？”

    他虽然是在问话，却半点儿没有留给崔瑜回答的时间。

    而是接着道：“可是，朕却有一点想不明白——”

    “朕自问不是个会令闺阁姑娘闻风丧胆的暴虐昏君，也自问没有长了一副令人见之色变的丑陋样貌，做国朝的皇后皇妃，更加不是什么令人退避三舍的苦差事，那么，你又为何会从那个时候起，便打定了主意，绝然不愿意踏入宫门半步呢？”

    在发现冯氏身上的两处古怪之处，一处可能是与什么异界大能有关，令一处，则可能是与崔瑜有关的时候。

    贺恂便思索过崔瑜与冯氏之间，或许存在着的某种共通之处。

    他命锦衣卫查了崔瑜的过去，也查了冯氏的过去。

    这答案，的确是两人之间，从来都没有过什么过密的交集。

    甚至，与冯氏的大病一场之后，转变甚大不同。

    崔瑜这个人，实在是正常极了。

    贺恂原本以为，自己是猜错了。

    可是，他却又倏然发现，有的时候，完全相反，又何尝不是某种共通之处呢。

    冯氏病愈之后，费劲了心思讨他的欢心，讨太后的欢心，便是为了能够顺利的嫁入皇家，成为天子妃嫔。

    而崔瑜的选择，却是完全与冯氏的选择背道而驰。

    她铁了心的不愿意入宫，从习礼之时起，便开始在太后面前藏拙，对他这个天子，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贺恂没有看到崔瑜手心里不知道何时沁出的薄汗。

    他只是听到面前站着的姑娘道：“皇上，万寿节宫宴上的人参，真的是冯庶人替换的吗？”

    崔瑜定了定心神，没有因着贺恂的这番话，而在他面前露出任何的异色。

    可是这一次，却是轮到贺恂讶然了。

    “为什么这样说？”他没有回答，而是示意崔瑜坐回凳子上，要听她的见解。

    崔瑜深吸了一口气，道：“皇上，冯庶人曾经是您的嫔妃，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皇上定然是会较臣女更清楚些的，宫宴当日，她还捧着自己心心念念想要进献给皇上的万寿节节礼，打算借此取得皇上您的欢心，可是——”

    “那两道御膳呈送到御前，又有谁人可以预料的到，您会将其中那道唯有您享有的翠玉芙蓉鸭，当殿赏赐给了左都御史大人食用呢？”

    “臣女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过左都御史大人现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可是，那两道相克的药物同时食用，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臣女却是知道的。”

    “可若是没有了这个小插曲，那两道用料相克的膳食下了肚，中毒的人，便不会是左都御史大人了，”崔瑜抬起头，缓缓的道。

    “所以，凭皇上对冯庶人的了解，以冯庶人的心智，她会在决意帮着冯首辅谋逆，又给皇上下了足以令人毙命的剧毒之后，还准备好了讨您欢心的万寿节节礼，以此用于摆脱自己的嫌疑吗？”

    贺恂静静的听着崔瑜说完了这一席话，倏然笑了一笑，道：“你继续说。”

    崔瑜便应了声是。

    她接着道：“以臣女愚见，冯庶人大概是想不到这个的，而且，皇上是万圣至尊，谋害皇上会是个什么样的罪名，只怕是连三岁孩童都知道的。”

    “因而，冯庶人想要收买宫人让臣女丢丑容易，可若是她想要买通宫人，帮着她制作谋害皇上的膳食，那恐怕是还没等她遣去尚食局收买人的宫女回到咸阳宫，前去捉她问罪的锦衣卫，便会先一步去她的咸阳宫拿人了。”

    贺恂喟然轻叹了一声，又问：“这些事情，你当时便想明白了？”

    “也不是，”崔瑜轻轻摇了摇头。

    她解释道：“事发之时，臣女只是心里觉的有些奇怪罢了，可是之后的事情，实在是进展的太过于顺利了。”

    “那个尚食局的小宫女，前脚才指认了是冯庶人收买她替换了人参，锦衣卫后脚便从她的住处搜到了下毒的铁证，而在这之后，锦衣卫顺理成章抄检冯家府宅，便又在冯首辅的书房里，发现了他心存反意的证据。”

    “自从左都御史大人在皇上的万寿节宫宴上中毒，到现在满打满算尚且不足一日，可是，宫宴之前，还是文官之首的冯首辅，便被罢了官，阖族都进了锦衣卫的诏狱了。”

    “皇兄——”崔瑜缓缓的重复道，“这整桩事情，实在是太过于顺利，也太过于顺理成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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