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爷这才想起来,方才又是什么外室,又是什么绘芳园侍弄花草的小丫头的,是在问琬姐儿到底是从何处知道的丝绢之事。
他竟然是忘记了。
“是……”二老爷便有些汗颜的又将头低了一低。
“琬姐儿——”他转脸看向崔琬道,“这丝绢的事情,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如今,当着你祖母的面,你便照实说了罢,若是其中哪里有了纰漏,出了岔子,我们也好快些解决。”
崔琬哪里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她煞白着脸庞,哆哆嗦嗦的低下了头。
为何偏偏是在这松鹤斋闹出的此事,若是在明辉堂便好了。
只要她能够哄住了父亲,便可以将此事轻轻揭过了。
“二姐儿既然是不肯说,那我便替你说了,”老夫人缓缓开口道。
“先时珍姐儿在绘芳园里面捡到的那方丝绢,上头的字究竟是什么人写的,文信侯府的人打眼一瞧,便知道了。”
“如今,那位编造此事的月姑娘,已然是被他们府上的老夫人禁足思过了,可是——”
她抬起眼睛,看着崔琬道:“那位月姑娘,十几日前便离开了靖阳侯府,她又如何保证,能够让珍姐儿,于七日之前,在绘芳园里面看到那方丝绢呢?”
“莫说是轻飘飘的一方丝绢了,便是一支钗子、一只镯子,丢在路边、落在树枝上,只怕是都不能保证,几日之后,还能够留在原处的,可偏偏便也就是这方轻飘飘的丝绢,竟然真的便在她离府之后,刚刚好出现在了珍姐儿的眼前了,琬姐儿——”
老夫人摇了摇头,叹息道:“日前你阻拦外客的那日,我与你说了些什么,你又在我面前,指天发了什么样的誓言,你已然是抛到脑后了,是吗?”
那日毒酒的苦涩味道,仿佛又出现在了崔琬的嘴巴里。
那是真正的死里逃生。
崔琬又怎么会忘却。
便是那一天,她孤弱无依的跪在这松鹤斋里,被祖母厌弃,被刁奴欺压,为着活命,迫不得已的,发下了违心的毒誓。
她说,只要祖母愿意饶她性命,她便愿意嫁去齐家,若有反悔,定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可是,她分明便不逊色于这京城里的任何一个闺阁小姐,又如何能够真的甘心去做一个商人妇呢。
邵清月自己撞到了她的面前,又有大房的那个卫姑娘帮衬,几乎便是将翻盘的机会拱手送到了她的面前的。
崔琬便想,这是上天都看不过去了。
她这样才貌俱佳,出身又金贵的姑娘家,如何是能够被那满身铜臭的卑贱商户沾染的,又如何是应该埋没在那距离国都千里之远的宁州的。
既然上天都在帮她,那她又有什么理由不这么做呢。
更何况,若是崔珍真的如她所想,闹着要与文信侯世子退亲。
那么,她这便是为了家族名声,不得不挺身而出,替嫡妹收拾烂摊子,又怎么能够算是自己反悔了与宁州齐家的亲事呢。
即便是应誓,也是万万轮不到她的。
只可惜,她千算万算,偏偏便是没有算到,崔珍这个死丫头,这次竟然是突然便改了性子。
她简直是要被崔珍害死了。
崔琬咬着唇,死死的低着头,什么话都不肯说。
“琬姐儿?”二老爷满目疑惑的看向了崔琬。
他当日虽然是不在松鹤斋的,但是,府里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老夫人却是遣了宋妈妈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
若非是有昭平侯府私闯外院书房的事情在前,二老爷几乎都不敢相信,拦截外男,妄图相会这样的事情,竟然会是自己这个素来胆小懂事的女儿所做的。
短短几个月而已,便接连做下这样出乎他认知的事情,二老爷又怎么会不疑心,怎么会不失望。
可到底也是他疼爱了多年的女儿,想起叶氏临死之前,拽着他的衣袖,将琬姐儿托付给他的模样,二老爷仍旧是有些不忍,让崔琬落的那样一桩远低于姐妹们许多的亲事。
更何况,他之后见到的崔琬,仍旧是他记忆里面,乖巧懂事的模样。
二老爷都险些要怀疑,崔琬是因着撞了邪,才会做出那样不符合她本人品性的事情了。
可是,这当日的誓言,与今日所说的丝绢之事又有什么干系啊?
二老爷看崔琬仍旧不肯说话,心里焦急到了极致。
他小心的觑着母亲的神色,生怕母亲一怒之下,真的命宋妈妈端了什么毒酒、白绫之类的要命的东西上前。
何至于此啊。
二老爷忍不住催促道:“琬姐儿,你祖母正问你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若是知道,便快些说清楚啊。”
崔琬仍旧是不肯说话的。
“你还是不明白——”老夫人无奈摇头,到底将话直白说了。
“若是没有内贼与那月姑娘里应外合,那位月姑娘又如何能够知道珍姐儿的软肋,那方丝绢,又如何能够这样正正好好的出现在珍姐儿的眼前?你让二姐儿说清楚什么?说清楚她是如何起了这样恶毒的心思,为着一己之私,便使出这等下作手段,铁了心毁掉亲妹妹的婚事吗?”
老夫人这话,如同晴天惊雷,径直劈到了二老爷的头上。
他像是听不明白了似的,愣了好半晌,才呆滞的转过了脸,看向了旁边跪着的崔琬。
“琬姐儿?”
崔琬仍旧低着头。
二老爷又唤了她一声,声音里面,已经有了隐隐的颤抖。
崔琬却还是低着头,不发一言。
这副模样,哪里还由得二老爷不相信。
这真的是他那个乖巧懂事,自幼便对他这个父亲嘘寒问暖,孝顺至极,对妹妹更是处处谦让的乖女儿吗?
二老爷的面色,倏然苍白了个彻底。
他自认最乖巧的女儿,竟是与外人合谋,想要毁了自己亲妹妹的亲事,如今东窗事发,她竟然还能够应对自如的,将错处推到妹妹的身上。
这哪里是珍姐儿诓骗了琬姐儿,分明是琬姐儿诓骗了珍姐儿才是。
可是,他方才竟然还……
二老爷满目颓然,仿佛是在这一息之间,便苍老了数岁。
落针可闻的松鹤斋正堂里,老夫人缓缓摆了摆手,吩咐道:“押她下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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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替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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