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琬终于再一次沉默了。

    是啊，当日，她是亲耳听到嫡母与爹爹说起了这桩婚事的。

    若是她什么多余的事情都没有做，那么，嫡母便也是拿她没有任何办法的。

    若嫡母当真是做了什么，那这错的人，自然便会是嫡母，而非是她了。

    可是，她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崔瑛当年，实在是嫁的太好了，堂堂的东宫储妃，距离那个母仪天下的位子，也仅仅是差着半步之遥罢了。

    崔瑜当时又是因着当今天子大婚之事，被太后金口玉言，召回京师的。

    即便是容貌才学皆不如她的崔珍，也要由太太抬举着，嫁去文信侯府做世子夫人了。

    崔琬本便是事事皆要争先的性子，又怎么会甘愿在最要紧的亲事上面，逊色于姐妹们。

    所以，她自然便做下了那些事情。

    谁又能够想的到，她竟然反倒是因着那些事情，而沦落到了今日这样的境地。

    可是，那也是因着，姐妹们的亲事，都胜过她太多了啊。

    崔琬不甘心的道：“老夫人，若是换作崔珍和崔瑜，难道您也会这般对待她们吗？”

    老夫人淡然道：“若是珍姐儿和瑜姐儿，也做出了如你一般的事情，那她们便也不是如今的她们了，这人既然是都转了性子的，我又如何能够知晓，我是否还会如今日这般疼爱她们？更何况——”

    老夫人摇头失笑道：“你口口声声皆是不公允，又处处拿珍姐儿和瑜姐儿说事，无非便是想说，你嫡母在你与珍姐儿之间，偏疼了珍姐儿，而我，也在你们姐妹们之间，薄待了你罢了，可是——”

    她话风一转，意有所指的瞥了眼，自从崔琬倏然发作之时起，便愣在了原地的次子。

    这才又道：“你句句拿嫡庶说事，想要显示出自己的可怜之处，那为何真正做起了事情，却偏偏又有了与你嫡妹相争，甚至，是与外人合谋，意图毁了你嫡妹亲事的勇气？”

    “这难道便不是因着你父亲，向来在你与珍姐儿之间，选择偏疼于你吗？”

    “母、母亲……”二老爷神情僵了又僵，不无尴尬的拱手作礼，却到底没了后话。

    其实，他只是觉得珍姐儿的性子本便不易吃亏，凡事又有太太为她张罗着，自然便不用自己多费心思了。

    反倒是琬姐儿，这孩子性子怯懦了些，又习惯了处处为旁人着想，连她亲生的姨娘都已然离世了多年。

    若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再不多多留心照看着她些，只怕是琬姐儿不知道又要多受多少委屈了。

    可是，今日的琬姐儿，实在是与他印象里的那个女儿，太不相同了。

    二老爷这话，如今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老夫人便继续道：“琬姐儿，你有这样做的底气，若说你不知道你父亲对你的偏疼，那我是绝然不会相信的。”

    “可是，你父亲对你的偏疼，你欣然受之，我与你嫡母，对你旁的姐妹的疼爱，你却处处记在心里，计较非常，难道这份儿偏疼，唯有是对着你的时候，才是应当应分的事情？这天底下，总是没有这样的道理的罢。”

    她说完这话之后，便懒怠再与崔琬多言，只是摆了摆手，让宋妈妈带着人，将满目尽是颓然之色的崔琬押了下去。

    崔珍和崔瑜告退之后，并排走在回居所的路上。

    “四妹妹，”崔珍倏然笑了一下，歪头道，“我今天想通了一件事。”

    崔瑜便转过脸，神色认真的等待她的后话。

    崔珍的脸颊上面，已经没有了方才在松鹤斋与崔琬对质时候的愤慨和失望。

    她有些轻松的道：“方才，祖母说，崔琬对父亲对她的偏疼欣然受之，却又对那些不是偏向于她的疼爱斤斤计较，其实，我又何尝不是那样的呢？”

    崔珍略显赧然的低了低头，掰着指头数道：“四妹妹你瞧，我有母亲全心全意的疼爱，有祖母的疼惜照拂，还有四妹妹你——”

    她紧紧的挽着崔瑜的胳膊，俏皮的眨了眨眼睛道：“即便是你不说，我也瞧得出来，咱们这些姐妹里面，你与我之间，是最亲近的啦，所以……”

    崔珍释然的笑了一笑，整个人看起来都松快极了。

    “我为什么还非要盯着父亲有没有公允的对待我与崔琬这件事情瞧呢？”她缓缓的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既然父亲他欣赏叶姨娘和崔琬那样的人，可是，我又不愿意为了讨什么人的欢心，便强迫自己，变成另外一副模样。”

    “那我又有什么理由，非要让父亲对我另眼相待呢？他愿意疼爱哪个女儿，便由他疼爱去吧。”

    崔瑜因着崔珍这话略愣了会儿神，等到午时与母亲一道用餐时，四太太再次提起她的亲事之时，崔瑜竟然是改了往日里推三阻四，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

    她轻轻的道：“都听母亲的吧。”

    每次提及此事，女儿对成亲之事的犹疑抗拒，纵然不甚明显。

    但是，四太太与崔瑜到底是亲生的母女，她又如何能够瞧不出来。

    因而崔瑜今日这样的转变，四太太又怎么会不诧异。

    “这是怎么了？”她看着崔瑜道，“莫非是今日琬姐儿和珍姐儿她们的事情，让你觉的担忧了？”

    四太太认真的宽慰道：“瑜姐儿放心，娘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你的身上的。”

    崔瑜却摇了摇头，轻快的道：“不是这样的，女儿今日只是受了三姐姐的影响，想通了一些事情罢了。”

    她将今日崔珍与她说的那些话描述给母亲，这才道：“女儿觉得，三姐姐这话说的有道理极了，便如这亲事，除非女儿能够一辈子都不嫁人了，若是不然，与其盯着可能带来的坏处瞧，又怎么及得上多看些益处呢？”

    “假使这未来的夫婿，他是个风趣有才之人，大约便可以陪着女儿畅谈古今趣事；而若是他性子洒脱，说不准便可以陪着女儿遍游这国朝的风光了。”

    “如此想来，也不失为一桩趣事，”崔瑜撑着脸笑了一笑。

    总之，既然是改变不了的事情，便不要与自己为难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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