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卫大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方才还气势汹汹，恨不能将自己按在砧板上，当成死鱼剁了的打手们，便这样干脆利落的离开了自家的府邸。

    他不由提着口气，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府门边，又小心翼翼的伸长了脖颈，往外头看去，仿佛生怕那些人还会守在哪里埋伏他似的。

    直到亲眼看到那些人的身影拐出了这条小巷子，卫大人才真正的松了心里的那口气。

    “嘿，你别说，还是你这丫头有办法，”他拿袖子抹着满头的冷汗，又三两步走回堂屋里面，提起茶壶仰头喝尽了满壶的水。

    这才顾得上继续数落卫姑娘。

    “不过你这死丫头也真是的，即便是为了做戏给他们瞧，又哪有像你这样跟你老子说话的？你难道便不怕真的把你老子气死啊！”

    不过，方才那络腮胡子说，若是骗了他们，他们便再来讨债。

    那若是没有骗他们，他们自然便再也不会来，只当自己从来不曾欠过赌坊这么些银子了吧？

    这样想着，卫大人心里登时便又浮起了一股赌赢了银子的畅快之感。

    若是这样的话，只要他打起靖阳侯府的名号，日后这些赌坊，岂不是全部都要卖给他些面子了。

    这赌赢了固然是赚了，即便是赌输了，也没有什么人敢来跟他讨债，那简直是想想都觉的美妙极了。

    不过，之前他也不是没有提起过他与靖阳侯府之间的关系，怎么这些人之前便从来没有为此卖给他过什么情面呢。

    难不成还非得是这个死丫头说了，才管用？

    这样想着，卫大人好歹也将卫姑娘看顺眼了些。

    他放下了手里的茶壶，砸吧了两下嘴，缓和了脸色，示意卫姑娘道：“给老子再去泡壶茶来，还有，你也别怪老子方才骂了你，你要做戏，好歹也暗示下你老子啊，免得跟你那个糟心的娘一样，整日的惹老子生气。”

    他竟然还有脸面，说母亲是个糟心的人。

    卫姑娘没有去接卫大人递来的茶壶，而是抬眼将这座自己已经住了将近十年的屋子打量了一遍。

    之前的时候，卫家也是没有穷困成了这副模样的。

    祖父添置的那些摆设、家具，究竟是因着什么人，这才一件一件的没有了的，卫家的日子，又究竟是因着什么人，这才变得潦倒到了如斯地步的。

    眼前这人，分明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才是。

    可这人让祖父失望，又丝毫不顾及多年的夫妻情分，为了巴结姑母，便毫不留情的将母亲休弃，让母亲沦落到了那样的境地，自己却仍旧是吃酒赌钱，日子过的可当真是潇洒极了。

    卫姑娘抬起眼，冷冷的将卫大人望着。

    卫大人却只顾着因着自己不仅不需要去还赌场的银子了，而且，日后还能够打着靖阳侯府的旗号，继续往来在这京师的各处赌场之间逍遥，而喜不自胜，哪里注意的到卫姑娘不似往常的神色。

    在他的记忆里面，自己的这个大女儿，向来是逆来顺受，他说什么，她便听什么的。

    至于方才在赌场那些打手们面前摆出来的模样，大概便是在那靖阳侯府小住了这么些时日，见多了贵人，这才学来的举止气派。

    这样想着，卫大人的心里，登时便又有些不大舒坦了。

    想他这个做爹的，住着这样狭窄的屋子不说，自从休了那个糟心的臭婆娘，又为着买酒吃，卖了那个烧火的丑丫头，竟然是连口热乎饭都没有吃过了，还要日日的被那赌坊的那些人呵斥打骂。

    反倒是她这个当女儿的。

    日日锦绣堆里住着，成群的丫环伺候着，这也快半年了，不说回来给自己这个亲爹问个安，竟然连半块碎银子，都没有差人送回来过。

    即便是此刻，她老子分明都已经发了话了，她竟然还在那儿傻愣愣的站着，不去接过自己递给她的茶壶，乖乖的去给自己烧水泡茶。

    难不成过了几个月养尊处优的日子，这糟心的女儿便连自己这个亲老子都不能侍奉了？

    简直是岂有此理！

    这样想着，卫大人的脸色登时便又变的难看极了。

    “死丫头，没看见老子正渴着吗，还不快去给老子倒水？”卫大人瞪圆了眼睛，扬手便做出了要打卫姑娘的模样。

    呵斥道：“再不去，小心老子打死你！”

    哪知道，卫姑娘这次却没有被他唬住，畏畏缩缩的接过茶壶，跑去烧水给他泡茶，而是仍旧挺直着腰脊，站在原地漠然的看着他。

    不知道怎么的，卫大人的心里倏然便有些发毛了。

    他无意识的将递出去的茶壶向后撤了一撤，可还没等到放回桌子上面，他便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了。

    这天底下，什么时候轮到当老子的，惧怕起自家的赔钱闺女了，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卫大人登时恼羞成怒，起身便要去教训卫姑娘。

    卫姑娘不躲不闪，只是冷冷的站在原地道：“父亲今日若是打死了我，我可便再也没有机会去靖阳侯府了，母亲也被你赶走了，日后你若再缺了银子，谁来替你向姑母哭穷讨要？”

    “死丫头浑说什么？”卫大人脸皮涨的通红，登时便一个巴掌打到了卫姑娘的脸上。

    “你姑母那是老子的亲妹子，当妹妹的听闻嫡亲的兄长手头紧了，难道便不该接济做哥哥几个银子花花？”

    “再者说了，那银子你难道便没有花过，什么叫做替老子讨要的？还真是个糟心的赔钱货，没良心的玩意儿，老子便该亲自将你卖去兰香院，省的你日日惹老子生气！”

    卫大人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便又是狠狠的抽了卫姑娘几个巴掌。

    直到自己的掌心也火辣辣的疼了起来，他这才算是解了些气。

    卫大人恨恨的坐回掉了漆的凳子上，仍旧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卫姑娘道：“老子没空在这里跟你磨叽，赶紧把你姑母赏你的银子拿出来，若是耽误了老子去赌场翻盘，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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