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完了话，松儿也没有继续留在靖阳侯府催促劝说，又或者是探听老夫人主意的意思，便恭恭顺顺的行了个礼，回宫复命去了。

    甚至仿若对大太太回宁州养病的事情浑然不知，半句也没有问起。

    “祖母……”蒋氏难免不安，微微顷身看向老夫人，握在帕子上面的手指，也收紧了几分。

    可是，皇宫里面的事情，又岂是她能够左右的。

    就连老夫人，也是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虽然崔瑛话说的漂亮，可太后娘娘对孝惠太子妃的信任、对湘王的疼爱，这些年大家俱都看在眼睛里面。

    明摆着聿哥儿便是最好的伴读人选，若是身为湘王生母的孝惠太子妃，却偏偏撇开了娘家的侄儿，另替湘王挑选了旁人做这个伴读，太后娘娘不会怀疑是崔瑛与母家生嫌，只会觉得是崔家有心疏远孝惠太子的遗孤。

    纵然太后娘娘已然不管朝堂上面的事情了。

    但是聿哥儿的学问，即便现在看来很是不错，可将来究竟能学成个什么模样，尚且是谁也说不准的事情。

    国朝以孝治天下，若是聿哥儿的才干，并未出类拔萃至非他不可的地步，又因着此事在太后娘娘那边留了不好的印象，即便是当今天子，也未必会不顾太后娘娘的厌弃，非要起用他的。

    “此前我说，聿哥儿的祖母是个糊涂人，他父亲又不幸去了，”老夫人招了招，唤蒋氏坐到她身边，缓声道。

    “如今他年纪尚幼，便需得劳烦你这个做母亲的，替他将主意拿正了，撑起这个家，现在这伴读的事情摆在眼前——”

    老夫人认真的看向蒋氏，“你是个聪明孩子，这个伴读做与不做，其中的好处与坏处，祖母相信你也都瞧明白了，这主意究竟要怎么拿，也都看你的了。”

    蒋氏看着老夫人，无声的张了张口。

    崔晋故去之后的这些年，她已然习惯恭恭顺顺的应下大太太的命令，不论那命令对她而言有多么苛刻，蒋氏多半也是打掉牙齿和血吞。

    如今大太太离了京，老夫人又将这样大的事情，直接交与了她来定夺，蒋氏心里面难免生出了些茫然与无措。

    这样要紧的事情，她真的能够做出最好的判断吗？

    做湘王的伴读，自然会有最好的先生授业，还能够在太后娘娘那边，留下个好印象，说不准儿偶尔还能够有直接在皇上面前应答的机会，好处固然是显而易见的。

    可是缺点却也同样显眼。

    蒋氏不仅是实在摸不清楚孝惠太子妃此举的意思，还有皇上那边，蒋氏也担心，皇上会不会因着这个伴读的身份，便将聿哥儿看作是太后娘娘为湘王培植的党羽，反倒阻碍了聿哥儿日后的前程。

    聿哥儿是她与夫君唯一的子嗣，蒋氏只盼他能够顺遂平安。

    但这伴读的事情，真的是能够推拒的吗？

    “你放心——”老夫人似是看出了蒋氏的迟疑，平静的安慰道。

    “孝惠太子妃既然敢让松儿说，此事全然交由我们定夺，那便定然是还不曾对太后娘娘提起的，只要这事情还没有过了明路，旨意未降，便是有的商量，即便你当真不愿，崔家也不会因此便吃什么挂落。”

    蒋氏握在锦帕上面的手指愈发紧了。

    直觉告诉她，她应该推拒掉此事的，有什么能够较平安顺遂这几个字更加珍贵的呢。

    可她却也清楚，聿哥儿与她这个母亲不同。

    若他心里面不曾怀了大志向，生在这样的勋爵之家，即便是已然与靖阳侯这个爵位无缘了，他也是不需这般勤勉进学的。

    她身为母亲，又怎么能够因着克服不了自己的怯懦，便断送了儿子的前程。

    老夫人将蒋氏的犹豫与紧张看在眼睛里面，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我看聿哥儿那孩子也是个知事的，你若是实在拿不准儿这个主意，倒不如也唤聿哥儿来问问，瞧瞧他是怎么个想法？”

    宋妈妈得了老夫人示意，便走到廊下，指了个小丫环，令去看看聿小公子这会子哪里去了，再将他带到松鹤斋来说几句话。

    那丫环不消多少功夫便将人领了来，回禀说：“奴婢刚到了那边，便瞧见小公子正跟着昭平侯学武艺呢，这便将人请回来了。”

    老夫人有些诧异道：“裴家小侯爷竟没有跟着三姑爷去文信侯府吃酒？”

    “回老夫人话——”那丫环行礼道。

    “奴婢听说，好像是昭平侯方才与几位公子比试的时候，不慎抻了腿，一时之间，倒不便骑马了，四老爷便说，请昭平侯留在我们府里面吃喜酒也是一样的，这便将昭平侯留下了，又安排了几位公子陪着。”

    老夫人闻言与宋妈妈对视一眼，神情皆是有些怪异，只是这会子倒来不及琢磨此事。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罢，”老夫人支开那丫环，便招手对聿哥儿道，“聿哥儿过来，曾祖母与你母亲这儿有一桩事，要听听你自己的意思。”

    聿哥儿便有模有样的行礼称是，走到老夫人和蒋氏身前，听她们将宫里面要选他做湘王伴读的事情说了。

    垂髫之年的小小公子，却较同龄人多了不少懂事。

    “若是不做这个伴读，不会令祖母为难，也不会令几位叔祖还有叔父们受到牵累，那我便不做了，”出乎蒋氏预料的，聿哥儿近乎是不假思索的，便做出了与她的猜想背道而驰的选择。

    “为什么？”蒋氏难免讶然，“你不是最喜欢读书的吗？还说想要做你父亲那样的人，为湘王殿下指点学问与功夫的先生，都是最好的。”

    聿哥儿认真的想了想，却仍旧摇头道：“可是母亲会担心，若是因我求学之心，便要令母亲担惊受怕，那是莫大的不孝之举，若是我做了那样的人，即便真的学有所成，父亲也是不会开心的。”

    蒋氏的眼眶倏然红了，就连老夫人也面露感慨。

    宋妈妈送了聿哥儿出去，蒋氏闭了闭眼睛，下定了决心开口道：“祖母，孙媳想好了，请您答允了孝惠娘娘，便令聿哥儿做湘王殿下的伴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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