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淳风老远看着江星烟气哼哼地走了过来。

    代入江星烟的身体，活像只小河豚。

    他不禁低头莞尔。

    大小姐生气起来，依旧灵动。

    等大小姐换回身体后，他一定要戳戳她鼓鼓的两腮。

    江星烟闷头赶路。

    她明明不想参与到夺嫡的漩涡中，可每个人都巴不得霍辞下水。

    既然如此，那就玩玩吧！

    看看是水先浑，还是谁先死！

    她咬牙，发了狠一般，下定了决心。

    一抬头，云哥儿颀长的身影，还等在垂花门边。

    灯烛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身月白色道袍染上了昏黄，怀中的小丫睡得香甜，好一副温馨美妙的人夫怜女图。

    如果能忽略霍辞不适宜的身躯就好了。

    江星烟紧走几步，来到云淳风面前。

    “小丫都睡着了，怎么不进去？

    抱着怪累的。”

    云淳风浅笑：“说好要等大小姐的，可不能食言。”

    江星烟心里暖的不像话。

    只是到底隔着霍辞的躯壳，不好亲昵。

    两人一同回到屋中。

    江星烟奇怪：“他人呢？”

    云淳风别过脸：“大小姐还是挺关心他的嘛。”

    江星烟失笑：“我只是担心我的身体。”

    云淳风把小丫轻轻地放在床榻上。

    入夏后，天气渐暖，只给她盖好肚脐。

    从军营赶过来的秋燕和春雪赶忙上前看护着。

    “大小姐，借一步说话。”

    江星烟往暖阁上一躺，伸了个懒腰：“要借呢，就一步到位好了。”

    云淳风愣了一瞬。

    陡然明白了大小姐的意思，颔首浅笑，红着耳根，去了偏房。

    不一会儿，两人的魂魄就在梦中相见。

    江星烟熟练地牵起云淳风的手，眨巴着眼睛，嘴角勾着一抹坏笑凑了过去。

    “云哥儿很会嘛。”

    云淳风的指尖从江星烟的青丝，滑落至她的侧脸，宠溺万分：“是大小姐教得好。”

    江星烟轻捶了一下他的胸膛：“贫嘴。

    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云淳风拉着江星烟坐在凉亭中，将王启告诉他的事，一一说予她听。

    江星烟沉默良久。

    对霍老将军，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对霍辞，她只觉得活该。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不惜抛妻弃女，都要维护之人。

    如此不堪，如此下作。

    若不是霍老将军一直将他带在身旁，他会被那老虔婆养成什么样，还未可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这是她最想送给霍辞的一句话。

    若他能有半分清醒，她和他都不至于走到如此不可调和的份上。

    不过，幸蒙他相弃，她才能遇见这般好的云哥儿。

    江星烟索性双手环抱云淳风的细腰，把侧脸贴在他的胸膛。

    只是两人都是魂体，很难听到在胸腔里跳动的心跳声。

    “云哥儿，我好想换回来啊。”

    云淳风眸色一沉，爱怜地顺着大小姐的发梢。

    “师父曾说，一切异象，源于执念。

    或许，大小姐和他之间，还有什么缘结没有解开吧。”

    江星烟把云淳风抱得更紧了些。

    “我知道的，时机未到嘛。”

    云淳风忽地正色道：“大小姐，云哥儿一定会像对自己的女儿一样，对小丫好的。

    上次是云哥儿说的玩笑话。

    云哥儿怎么忍心大小姐再受一遭生子的苦楚？

    只当小丫就是你我的女儿，如何？”

    江星烟整个人再震惊中，生出无限的感动来。

    她略略一想，就知道云哥儿怕她的执念，是小丫的生父不是他。

    她没有回答。

    欺身而上，将云淳风压在凉亭的阑干上，二话不说就吻了上去。

    云淳风蓦地瞪大了眼睛。

    江星烟捧着他的脸，红唇贴在他的薄唇上，一字一顿：

    “小丫是我的女儿，我的夫君才是她的父亲。”

    云淳风心尖颤动，把江星烟一把搂进怀中，细细亲吻，由浅及深。

    凉亭早变换成了美人榻。

    两人吻得缠绵，竟没发现不远处，一方结界中，一个魂魄怔怔地看着这一切，泪流满面。

    “不行的，阿烟。

    我才是小丫的父亲，我才是……”

    *

    王启口中的陈年秘辛，宛如一道炸雷，将霍辞一颗心劈成齑粉。

    他摇摇晃晃地来到祠堂，不等跪下，酸楚的眼泪就已滚落一地。

    如果他的出生是个错误，那他将近二十年坚持的孝道，又算什么？

    “父亲！

    儿知错了……”

    父亲所言，万不可事事都顺着母亲的心意，竟是他的血泪之言！

    父亲一定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如果当初没顺祖父祖母的意，坚持娶自己心悦的女子就好了。

    他突然明白了父亲为何只有他一个子嗣，只有母亲一个妻。

    一切都是母亲下作的算计！

    算计了光明磊落的父亲，也算计了愚孝偏信的他！

    嘭！

    他用双手狠狠砸地。

    他原是个孽障，父亲不嫌弃他，悉心教导他，没想到，他依旧如此蠢钝。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放下执念，成全了他们吧。”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猛地抬头，这才发现周围已不再是霍家祠堂，而是假山庭院。

    不远处凉亭中，两道熟悉的身影正在亲昵。

    “阿烟？！”

    他低头一看，他竟是自己的躯壳。

    霍辞又急又痛，想要扑上去阻止他们，却被一道看不见的墙挡了回来。

    他的手微微颤抖。

    他清楚地听到阿烟对云淳风的情话，清晰地看着阿烟主动亲吻他。

    “阿烟，不要放弃我。

    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

    那个稚嫩的声音叹了口气：“何必呢？

    放下心中的执念，成全他们不好吗？

    你也会有自己的新人生不是？”

    霍辞双目赤红，满眼都是阿烟幸福娇俏的模样。

    “他们已不是第一次这般相约了，对吗？”

    “嗯……怎么说呢，你们已经和离了么不是？

    人家相约黄昏后，也是可以的嘛。”

    霍辞的泪一滴一滴。

    他希望她幸福，可他也希望那幸福和他有关。

    他怎么能放手？

    他该怎么放手？

    “我成全了他们，谁来成全我？”

    隐藏在暗处的某位师父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更执了。

    她是不是好心办坏事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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