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星烟心里涌上满满的焦急。

    事关那个神秘的天外来客，就连云哥儿都算不出端倪。

    “云哥儿，他们该不会被发现了吧？”

    江星烟啃咬着大拇指，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们都是冲着霍家军的名号而来，若因此丢了性命，她于心何安？

    “大小姐，莫慌，云哥儿重新再算。

    这一次，只算他们七人的生机，与天外来客无关，应可有结果。”

    “不可——”

    江星烟去拽云淳风的手还伸在半空中，身子就已经动不了了。

    恐怕云淳风给她施展什么法术。

    “大小姐莫怪。

    此番行军，迷雾重重，若不知这几人消息，恐前路更加危险。

    卜算而已，需要承担的代价，云哥儿还不放在眼里。”

    他满眼都是对江星烟的深情。

    只要大小姐有需要，他能做任何事。

    这就是他对于大小姐的作用，不是么？

    云淳风将江星烟安置在太师椅上，他神色恭敬，认真净了三次手，于案几前跽坐焚香，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包，仔细打开。

    里面是五十根长短一般、粗细完全相同的蓍草。

    这是从上古流传至今的大衍筮法，非得是十分重大的事情，才会用此法细细演算。

    云淳风双指并拢，往眉心一点，一道白光闪过。

    他口中念念有词：“祖师爷在上，假尔泰筮有常，今不肖徒孙云淳风，以霍家军绣衣营全体将士的性命安危，问于神灵。

    吉凶悔吝，未知可否，尚明告知。”

    说罢，他双手拿出一根蓍草横放在面前，将剩下的四十九根分成两堆，放在两旁。

    起手先从右边拿出一根，夹在左手小指指缝中，开始推演。

    经过十八变，终于得出一卦。

    又给他们每个人都卜了一卦。

    俄而，云淳风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堪堪卜完，竟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眼看云淳风脸上失了血色的，江星烟一阵心疼。

    想要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直到云淳风把每个人的卦象都解出来，江星烟的定身术才失效。

    她连忙把摇摇欲坠的云淳风扶住，递上一枚绢帕。

    “云哥儿！”

    云淳风定了定心神，略舒了一口气，堪堪站定。

    他目光郑重地看着江星烟，语气里是平日里没有的严肃。

    “还请大小姐对云哥儿接下来要说的事，做好心理准备。”

    江星烟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当真害了他们几人的性命？

    她垂下眼眸，紧抿着嘴，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绣衣营是她提出来要建立的。

    虞皎皎和河汉，本来可以是一对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媚十三娘还可以继续劫富济贫。

    可是，因为她的一个指令，他们就奔赴战场，付出了自己的性命。

    让她情何以堪？

    “云哥儿，都怪我，对吗？”

    云淳风还没回答，帐帘猛地被掀起，大踏步走进来一个人。

    却是霍辞。

    他一伸手，牢牢攥住了江星烟的手腕。

    “霍辞，你别趁人之危！”

    霍辞无视云淳风的咬牙切实，定定地看进江星烟慌乱的眸子中。

    “阿烟，有战事就会死人。

    他们既然决定加入霍家军，就一定做好了交付性命的准备。

    跟我来。”

    云淳风放开了江星烟，任由她被霍辞带出了中军帐。

    将士们脸色坚毅，脚步匆匆，尽职尽责地完成自己分内之事。

    霍辞随手拦了一名斥候：“赵小子，上战场怕不怕？”

    赵小子跟霍将军和新来的姜副将行了军礼，站直身体，朗声道：“不怕！”

    “上战场可是会死的。”

    赵小子呵呵一笑：“姜副将真会开玩笑，不上战场也会老死啊。

    咱自从加入霍家军的那天，早就不在意什么生死了。”

    “可我记得，你前几天才和京西的一户人家定了亲事？”

    赵小子脸色一红。

    这个姜副将真是个人才。

    才来军营几天啊，不仅记住了每个士兵的名姓，连他定亲这件事都知道。

    “嗨，她可是个好姑娘，说亲那天就要和我拜堂成亲，还说要赶紧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呢。

    是我让她先等等，毕竟要去打北洛狗了，咱不能害了人家啊。

    我就把这几年攒的老婆本，都交给她，让她放心。

    只要我能回来，一定风光娶她。

    要是回不来么，我的老婆本，就算给她添嫁妆了！”

    霍辞哈哈一笑，拍了拍赵小子的肩膀：“好小子！

    你就不怕，人家姑娘不等你就嫁人了？”

    赵小子叹了口气：“嫁就嫁吧。

    这个世道，女子哪就自己能做主了？我也不后悔！”

    “好！这才是我霍家军的好男儿！”

    霍辞拉着江星烟，一连问了老少好几个将士，没有一个贪生怕死的。

    等回到大帐，江星烟再也忍不住，豆大的泪珠滚了下来。

    “阿烟，组建绣衣营虽然是你提出来的，但他们都是冲着加入霍家军来的。

    自然决定了，就一定要有视死忽如归的觉悟。

    他们能不能活着回来，与阿烟无关，而是每个战士都要面对的命运。”

    江星烟抬眸，在婆娑的泪眼中，似乎透过易容出来的皮囊，看到了霍辞的灵魂。

    与她初见时一般，虽然承受了父亲阵亡，还是被虐杀的痛苦回忆，可他整个人却没有死志。

    反而燃烧着熊熊的生的意志。

    他说，只有活下去，才能给父亲报仇。

    才能给战死在疆场的万千西周将士们报仇。

    这番话，由别人嘴里说出来，或许有种高高在上的意味。

    可，却是霍辞说的。

    他的父亲、祖父，甚至高祖，无一不是战死疆场，为国捐躯。

    云淳风也正是因着如此，才甘心让霍辞将江星烟带走。

    此时，他适时将占卜的结果说了出来。

    “河汉、媚十三娘、胖瘦头陀，恐难以生还。

    但虞皎皎、高矮头陀还有一线生机。”

    江星烟泣不成声。

    良久，才抽噎着说：“我、我一定会为他们报仇的！”

    “好！

    霍将军既有如此心性，老朽的徒儿也算没白死！”

    一个苍劲的声音陡然响起，语气中透着无限的悲凉。

    霍辞大惊，想要冲出营帐，却发现自己还是江星烟的身子，没有内力和武艺。

    江星烟一抹眼泪，赶忙追出去，却哪里还有人影。

    远方传来那位老人的声音：“霍将军不必寻找老朽，也不必牵挂小女皎皎。

    只管去剿灭北洛狗贼。

    老朽的女儿，老朽自己去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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