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淳风为了避嫌，提前跟着第一批军队先离开。

    毕竟，在萧傲眼中，他已经和「霍辞」彻底闹翻。

    只是看在一致对外的份上，这才共同出征。

    不然，两人一定是一见面就大打出手的死对头。

    他给江星烟留了一张传讯符纸，以便有紧急事宜，互相通气。

    这边刚卜算出媚十三娘一行五人的行踪，云淳风就给大小姐发去了消息。

    江星烟急急忙忙赶回霍家军。

    她之所以留在最后，也是为了等他们。

    “媚十三娘！”

    她惶急地甩开帐帘，闯了进去。

    一眼看到的是躺在行军榻上，灰头土脸的身影。

    “媚十三娘？”

    江星烟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带了哽咽。

    初见媚十三娘时的画面，一时间全都涌入脑海。

    那样灵动妩媚的少女，如今直挺挺地睡在床榻上，一动也不动。

    她赤着脚，粘了浑身的泥巴，一身的灰，连原本姣好的面容都看不清了。

    虽然早从云哥儿的卦象中，提前知道了结局。

    可是，当江星烟真正看到媚十三娘冰冷僵直的身体时，心中的最后一点侥幸倏然破灭。

    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悲痛。

    “十三娘，你起来啊，我给你打水你洗洗好不好？”

    她想扑过去痛哭一场，可想到还是霍辞的躯体，堪堪停在榻边，泪如泉涌。

    “阿巴阿巴。”

    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高矮头陀突然出声。

    江星烟猛地回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伤痕累累的他们。

    “你们……”

    高头陀不住地阿巴着，说上比比划划。

    矮头陀一眼不错地看着他，直到他停止动作。

    “我们在地道里，第十次听到震山响。

    然后，周围，全部，塌了。”

    矮头陀的声音很大，大得几乎是用喊的。

    高头陀继续比划，矮头陀复述：“大姐一直在我们前面，最先被土埋了。

    我们被炸晕了，等醒来后，大姐已经不能动弹了，呜呜呜。”

    又高又胖的矮头陀放声大哭，像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

    高头陀大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可是眼泪早已经滴湿了前襟。

    两人的悲痛远远传递出去，惊得树枝上的栖鸟，四散奔逃。

    江星烟下唇微微颤抖，眼泪一颗颗地涌出。

    那该死的震山响，到底是什么东西！

    高矮头陀哭了一会，收敛了情绪，继续复述。

    “我们四个，用手把大姐挖了出来，震山响又来了。

    胖瘦头陀为了让我们能把大姐带回来，替我们挡住了头顶上的塌方。

    可是他们，也不知道被埋在了哪里。

    我们两个，一个哑巴了，一个耳聋了，今后只有守在大姐墓前等死。”

    江星烟后知后觉，这才想起没看到胖瘦头陀的尸体。

    她钻进了拳头，一拳砸在一旁的柱子上。

    “北洛狗贼，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她一抹眼泪，冲着高矮头陀拜倒在地。

    “壮士在上，请受我江星烟一拜！”

    高矮头陀呆在原地。

    这不是霍将军么？江星烟又是何人？

    “两位壮士放心，大破北洛后，哪怕掘地三尺，我也要把胖瘦头陀的尸体找回来。”

    高矮头陀本来就是身体、大脑发育不完全的稚子。

    被媚十三娘一路捡了回去，教了他们缩骨功法。

    一直以来，都是唯她命是从。

    如今媚十三娘没了，他们一整个没了主意，只好跟在「霍辞」身边，「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江星烟带着他们，抬着媚十三娘，敲开了太医院的门。

    孙太医刚想发几句牢骚，看着眼前人红透了的眼睛，还有身后两个人抬着的尸体，变了神色。

    “霍、霍将军，这是？”

    “有劳孙太医收留他们，再叫孙医女临行前，最后给媚十三娘梳洗一番，让她干干净净的走。

    最好能铺上些鲜花，我想，她会喜欢的。”

    孙太医连声答应着，把孙崖香喊了出来。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让崖香提前看看，战争到底有多么残忍。

    还没打仗，就已经先阵亡了几个。

    这些都是家常便饭。

    “来了！”

    孙崖香还以为要走了，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赶了出来。

    她早已经收拾停当，只等着「霍辞」一声令下，就跟着他去战场。

    没想到一出门，就看到院子中央，停着一具死尸。

    作为医者，她不是没有见过死尸。

    可是，眼前的这具女尸，那般年轻貌美，身上并没有致命伤，只是口鼻里全是细土，显然是窒息而死。

    那该有多痛苦啊！

    “霍将军，她——”

    “她是我绣衣营的副校尉，勘查敌情阵亡，是我霍家军的烈士，理应厚葬！”

    孙崖香又惊又痛，尽管瞬间红了眼眶，但还是手脚麻利地拿来了一应用具。

    她双手颤抖，用沾了冷水的软帕，轻轻拭去媚十三娘脸上的污泥。

    一张惊艳的脸，逐渐出现在众人眼前。

    高矮头陀没有再放声痛哭，可还是不住地抹着眼泪。

    就连见多识广的孙太医，都下意识地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孙崖香一点点地，轻柔地继续往下擦去。

    “别碰她！”

    骤然，一阵呼啸的罡风袭来，夹杂着十二分的煞气，吹得众人睁不开眼来。

    “大家小心！”

    话音刚落，孙崖香就感到一股大力，凭空而来，将她狠狠地推开。

    “崖香！”

    江星烟飞身过去，稳稳地接住了她。

    极大的冲击力将她带得连连后退，直到脊背狠狠撞上一旁的石柱，这才作罢。

    孙邈又怕又气，厉声喊道：“何人胆敢在我太医院行凶伤我孙女！”

    江星烟无奈，孙太医也是被气急了，一句话没头没脑的。

    烟尘散尽，只见一位身形高大，肩宽腰细的道长，怔怔地望着躺在石床上的媚十三娘。

    “你是何人！速速退去！”

    那位道长充耳不闻，目光晦暗，缓缓伸出了手，食指轻勾，贴在了媚十三娘脸颊上。

    “好了，别闹了。

    我承认，我对你动心了。

    快醒来吧。”

    江星烟似乎明白了来人是谁。

    毕竟，媚十三娘当初可是说：“……不解风情的臭道士，她又遇到一个。”

    矮头陀突然大喊大叫起来：“是他，就是他！

    他是负心汉，他害得大姐流眼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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