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平行宇宙时间不一样。

    弥辰亿已经不太记得，他穿梭过几个。

    他的分裂体需要时间活到生命尽头，一个宇宙并不能满足所有的回收条件。

    总体的回收进度已经在85%，剩下的分裂体所在的时间，会更加接近他与苜熹遇见的那刻。

    创作者留下的器械有使用次数，弥辰亿需要在次数耗尽之前，回到原来的宇宙。

    好在他的创作者似乎并不喜欢群居，因此分裂体中，没有深入人类社会的。

    如果有这种分裂体，那么他的回收进程将会遭遇很大阻碍。

    当然，他也无法接受别人成为他的主人。

    人类为满足自身需求，通常也会有专门解决生理需求的机器人。

    这样的机器人外表美观，功能强大，面对不同人的不同需求能够完美适配。

    有浅显的有关情感语录的安装包，能够符合在各种场景下，与人交往时合理谈吐。

    但不能有感情程序，这是所有人类的共识。

    之前那一次与机器人的对立，几乎要摧毁整个人类社会。

    难以再复刻的灾难。

    可爱上理想中的机器人爱人的案例不在少数，弥辰亿在等候分裂体的旅途中见过。

    很多很多，这些人类会把爱人藏起来，小心翼翼不让人发现。

    这时，他会想，自己是不是苜熹理想中的爱人。

    万一回去后，她身边有个同样的机器人…

    弥辰亿手下用力，47765号断掉半只手臂。

    两个机器人面面相觑，弥辰亿微微一笑：“抱歉。”

    47765号：[……]

    [创作者并没有那样的爱好]

    [你不必担心，他选择的投放地点，都是在计算范围内的]

    “你有关于他的记忆？”弥辰亿安好它的手臂，脑中快速闪过一切。

    [大约吧，我记得一点点，但也不多]

    [他虽然希望我们能拥有情感，但并不是任人挑选、设计的开头]

    [而是一种随机的、不受任何意愿操纵的]

    [简而言之，是我们也有选择权的那种]

    “在人类社会里的，思维发展真快。”

    城市无人管理的小巷里，纸箱堆叠，47765号撕开五颜六色的包装盒，小心翼翼放在角落。

    “它什么时候回来？”弥辰亿切开大纸箱，一块块叠起来。

    “买出的钱给别人，有点可惜？”

    他来到它身边，指尖飘着一片锡纸。

    [不可惜，他是朋友、亲人，它也是，能对我们以礼相待的人不多]

    正说着，一位跛脚的老爷爷佝偻着走过来，背着山一样高的透明外卖盒，橙黄色的油脂顺着绿色塑料网的缝淌下来，粘在他缝着补丁的衣角。

    冲天的臭味跟随而来，弥辰亿皱眉，上前帮着老人把东西卸下来。

    “汪汪汪——”黑灰相间的白色小狗趴过来，低伏身子，鼻子灵活嗅着。

    [它只是不熟悉你，别动手]，47765号过来，抱起小狗。

    弥辰亿抿唇：[不会，你放心]

    “唉呀，那里来的小伙子，东西脏，你快走开…”老爷爷眼睛不好，才发现弥辰亿。

    “没事，我可以帮你，这点脏污我并不在意。”

    他白色的衬衫染上黄色的油污，白皙手臂上沾着油痕，手指拽过绿色的塑料网。

    满山的塑料垃圾堆在巷子口，苍蝇飞来飞去，好在气温不高，否则更加难受。

    这样的日子，47765号过了70年。

    在弥辰亿抵达它的宇宙星球之前，47765号只隐隐约约明白，同老爷爷之间有着一种联系。

    而在他到来之后，47765号恍然。

    可老爷爷已经活不久了。

    现在攒的钱，也只是为小狗和47765号某天，在城市里流浪时，不过得太辛苦。

    夜晚，城市灯火璀璨，弥辰亿坐在红砖墙面的天台，身边的47765号抱着小狗，机械手温柔抚摸着它。

    弥辰亿垂眸，白天的老爷爷蜷缩着，很像只干瘪的虾，躺在水管和纸箱支撑的小方空间里，睡着的被褥已经发黑，棉絮炸出来，钻出几只褐色小虫子。

    [爷爷的病，你真的没办法治好吗？]，47765号偏头，满是希冀。

    弥辰亿收回眼神：“医疗剂只能缓解他的痛苦，我身上有钱。”

    “但在这个城市属于无效货币，与其这样，不如给他麻痹痛苦的药。”

    47765号垂头，对上小狗亮晶晶的眼睛。

    [爷爷还有多久…]

    弥辰亿粗略看一眼：“…大约，一个小时。”

    “你要下去陪着他睡吗？”

    47765号不说话，弥辰亿伸手控制它，两人一起落地。

    小狗似乎知道什么，没有像白天一样凶弥辰亿，安安静静趴在爷爷身边，小声呜呜哼。

    老人的额头冒出冷汗，手捂住腹部，嘴里无意识呻吟着。

    弥辰亿蹲身，指尖幻化出针剂，推进老人血管。

    [谢谢你]，47765号走进那小方空间里，跪在地上，给爷爷盖上被子。

    过往那些年，它都在城市里流浪，剩下的五年走不动，才有幸躲在这片小天地里。

    这里有时会被倾盆大雨浸湿、有时会跑来一群混混、有时会丢满垃圾…

    它只懂得捡走垃圾，缩在角落守着小狗，等爷爷带着东西回来。

    不理解，只存有基本的概念，也不机灵。

    爷爷会用粗糙的毛巾擦干它身上的水，会好声好气祈求小混混不要从它身上发泄，会告诉它，哪些垃圾能用，哪些要丢掉…

    47765号抵着爷爷的额头，握住爷爷干枯的手，闭上眼睛。

    弥辰亿静静看着它，直到感应断裂。

    “汪汪汪…汪汪…”小狗突然蹦起来，围着两个人不断嗅来嗅去。

    弥辰亿蹲下身，撬开47765号的脑袋。

    眉心隆起，小狗恶狠狠咬住他的手、拖拽。

    弥辰亿眼睛一闪，小狗松开，缩在一起。

    取走脑芯，他顺手抱起小狗，刚刚被咬过的地方冒出血珠。

    身体内自动修复，不一会，那些痕迹消失。

    这个城市墓地寸土寸金，弥辰亿黑入网络，取得个安静的地方，把老爷爷和47765号埋进去。

    小狗在他脚边转悠，尾巴耷拉着。

    “所有分裂体内，永远有备用脑芯数据，在‘我’醒来后，才会自动回收。”

    弥辰亿俯首，放下一束花：“我知道你能感知到，希望你能好好对待余老头。”

    “他同样也是你的亲人，至于我…还要先回去。”

    “它…我会帮你带着。”弥辰亿弯腰抱起小狗，“如你所说，旅途太长，我需要它。”

    “当然，它是我的朋友。”

    说着，指尖一湿，小狗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舌头收回去。

    弥辰亿伸手，轻轻放在它头上，揉揉。

    “我会照顾好你的。”

    小狗抬头，蹭蹭他的手心，像是达成某种协议。

    弥辰亿微笑，眼眸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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