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藻宫中。

    皇后的贴身宫女石榴轻声道：“娘娘，苏修仪眼看要坐大，咱们不做点什么？”

    “做什么？”

    皇后这话问得石榴一愣。

    石榴留心过苏修仪，她虽骄傲些，却不会对皇后不敬，也从不主动惹事，她的把柄还真不好抓。

    皇后深深看石榴一眼。

    看得石榴都不自在了，才语重心长道：“你要将目光放长远些，她是东夏来的和亲公主，即便我死了，后位也轮不到她。”

    “可是……东夏皇后不正是咱们大安的和亲公主，焉知苏和光就没有机会？”石榴仍不放心。

    “这怎么能一样！那位公主在潜邸时，就与后来的东夏帝是结发夫妻。至于苏和光，虽说皇上不介意，但毕竟是二嫁，好说不好听。”

    皇后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可石榴毕竟是从家里带来的，也只能耐下心教她。

    “是啊，只要皇后娘娘在，她就永远越不过皇后娘娘去！”另一个宫女海棠在焚香，百忙之中接了一句。

    皇后没说的是，皇上也不是那样不知轻重的人，史书工笔上的后世名声，他不会不顾。

    况且，苏和光只怕也未必愿意做什么继后……

    所以，石榴真是多心了。

    听了皇后和海棠的话，石榴茅塞顿开，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去。

    海棠盖上博山炉，拉着石榴走出里间，独留皇后倚在软榻上若有所思。

    皇上对苏和光特别，她岂会不知？

    那时的苏和光还是前太子妃，东宫举办赏荷宴，黎泽看苏和光的眼神简直令她心惊肉跳。

    可她能怎么办？

    父亲选择了黎泽，押上举族上下的身家性命选了他……

    可要说恨黎泽，那不至于。

    向来就不是付出便有回报。

    你对人家好，人家便一定要领你的情，接受你的心意么？

    他从未令人折辱我，已见人品。

    夫妻一场，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再往前一步，喜欢谁爱上谁，都不是个人想怎样就能怎样。

    她甚至不能宣之于口，反而要设法为自己夫君的失态做遮掩，多少不得已才走到今日。

    可皇上就真爱苏和光么？

    皇后想到这里，不由得冷笑出声。

    即使在他最想得到苏和光的时候，他也照常进后院，甚至潜邸里相继有三个孩子出生……

    指望皇帝的爱重？

    呵……

    皇后缓缓闭上眼睛。

    长青宫里，柔妃正在与自己对弈，只是手中的棋子久久未曾落下。

    “娘娘？”宫女轻声唤她。

    这位心窄，有事总憋在心里，她们底下人服侍得小心翼翼，就怕她脸上寒霜密布。

    柔妃摇摇头，没有说话。

    早上发生的事，在每个嫔妃心里都留下了些阴影。

    远在紫宸宫的苏和光不知道这些，知道也不会在意。

    她如今没有子嗣，又是这么个出身，拿的就是怼天怼地的宠妃剧本，她断然不肯委屈自己。

    黎泽见苏和光进来，笑瞪她一眼：“睡了一个多时辰，你夜里还睡不睡了？”

    他是知道苏和光的，白天睡过，夜里就要失眠。只是看她睡得那样香，黎泽竟没忍心叫醒她。

    苏和光行过礼，走上前给黎泽续了茶，娇嗔道：“臣妾也不是故意的呀。”

    黎泽抬手点点她的额头，没好气道：“还不来伺候笔墨？”

    苏和光依言上前，乖巧地过来帮忙。

    他又忍不住唬她：“晚上睡不着就将你丢回瑶华宫。”

    这……这苏和光还真不怕！

    自己的宫殿住着多舒服啊。

    表面上却还是可怜兮兮地眨眨眼：“皇上真要对臣妾如此狠心吗？”

    她那双桃花眼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黎泽简直不忍看，又点了一下她挺翘的鼻尖：“你少作怪！”

    少顷轻咳一声，说出的话几不可闻：“大不了……朕陪你熬着就是了。”

    苏和光听见了，俏脸微红没有作声，兢兢业业协助他批阅奏折。

    下午的折子不多，酉时不到全部批完。

    用过晚膳，二人相携去御花园散步消食。

    早有御前的人去清路，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偶遇，对此苏和光十分满意。

    她倒不是吃醋，只是一天到晚跟人打嘴仗，间或互扯头花，她也会觉得腻歪。

    微风拂过脸颊，鼻间都是花香。

    走过一片芍药花丛时，她停下脚步，忍不住将手伸向一朵开得正艳的紫色芍药。

    御花园伺候的小太监很有眼色，忙递上一把花剪，嘴上恭维的话不要钱一样蹦出来：“娘娘真是好眼光，这紫凤羽可是名品呢，花朵雍容大气，最是衬您。”

    苏和光闻言失笑，接过花剪剪下那朵芍药，拿在手中细细端详。

    黎泽伸手取过芍药簪在她鬓边，她将花枝留得短，簪发正合适。

    “真是辣手摧花，下次朕可不带你来御花园了。”黎泽随口打趣。

    “皇上富有四海，臣妾簪一朵花怎么就不许了。”苏和光歪头，目光盈盈看着黎泽，“难道不好看吗？”

    晚霞映在她脸上，如诗如画。

    这让黎泽即使昧着良心，也说不出不好看的话来，只得转移话题：“这芍药虽好，名字却不如牡丹吉利。”

    芍药，又名将离。

    苏和光忍不住撇撇嘴，她可不信这个。

    “各有各的好。再说，臣妾如今也不能用牡丹呀。”

    本朝虽没有明确规定妾室不得用正红和牡丹图样，但讲究些的也不用这个彰显身份，挑衅正室。

    她自然也不会做。

    黎泽原本在前面慢慢走着，闻言停住脚步，转身抚上她满头青丝：“是朕让你受委屈了。”

    话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可分明眼中盛满柔情。

    苏和光莞尔一笑：“怎么就委屈了？不能用牡丹的多了去了，这算个事？”

    “真不委屈？”

    “委屈又怎样，皇上能让时光倒流，再娶我为妻么？”

    黎泽忍笑不已，抬手捏捏苏和光的脸颊：“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语毕眼风扫过伺候在一旁的内侍宫人，众人忙低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是个聋子。

    “回吧。”

    眼看天色暗下来，黎泽吩咐道。

    苏和光自然跟黎泽回了紫宸宫。

    二人各自沐浴过，才上了床榻。

    黎泽相貌不差，侍寝这回事也不算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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