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林衡署理所当然的以为，众人都知道。

    就这样，你以为我知道，我其实什么也不知道，这个常识性的问题，被所有人都忽略了。

    直到……酿成今日大祸。

    黎泽沉吟良久。

    皇后默然，对于朝廷命官的处置，她一向保持缄默。

    许久，黎泽宣布处置结果：“上林苑监正、林衡典署，尸位素餐，玩忽职守，即刻去职杖毙，以正视听！着内侍省下辖各局从九品以上掌事前来观刑。”

    话音刚落，就有人上前将这二人堵住嘴拖了下去。

    花房管事一阵后怕。

    要知道，上林苑监正可是正五品，管理着皇家庄园、畜牧场、苗木，是个油水丰厚的部门，向来都是皇帝心腹担任。

    刚被拖下去的那位，曾经是景帝的心腹。

    就这，还不是说杖毙就杖毙。而自己一个无品无阶的花房管事，若非明妃娘娘，今日哪还能有命在？

    皇后叹口气，劝慰皇上：“还请皇上息怒，龙体要紧。底下人办事不好，罚了也就是了，谅他们日后不敢不上心。”

    黎泽刚出了气，神色柔和不少，拍了拍皇后的手：“朕无事，皇后今日辛苦了。”

    放开皇后的手，又去看苏和光。

    苏和光毫无所觉，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黎泽转身离开。

    薛昭媛拉了拉苏和光衣袖，二人一起走到皇后身边，福身告退。

    皇后在门口安排了人去铲除夹竹桃，又派太医跟着，叫遇见不好的花木都一并清除了。

    很快，人群散尽，禁军包围了长青宫。

    伺候的人都被带走了。

    偌大的宫室里，只有柔妃微弱的呼吸声，除此之外，安静的可怕。

    她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半躺在地上，直到寒气上来，身体忍不住瑟缩一下，才像是活了过来。

    她双手撑地想要站起来，可全身无力，葱管似的指甲折断两根，人又跌了回去。

    疼痛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眼泪又止不住涌了出来。

    终于到了这一日。

    她也不是天生的刽子手，前两年也会惴惴不安。可后来皇上对她越来越坏，她居然奇迹般的不怕了。

    反正皇上已经厌弃了她，知道真相也不过是更厌弃一些，有什么了不起呢？

    与其被当作可有可无的消遣，还不如被他恨上呢！

    不过一死罢了，她不怕。

    柔妃吃吃地笑起来。

    她想起刚进王府的那一年。

    那时候她是誉满京都的名门淑女，他是天潢贵胄，又相貌英俊，先帝赐她为他的良媛。

    情窦初开的少女，爱上自己的夫君，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就这么爱了很多年，一直到现在。

    府里的时候，他对她很好，甚至好到令她以为，正妻也不过如此。

    至于为什么害大皇子？

    李氏她活该啊！

    她怎么敢在自己前面诞下长子？明明承宠最多的是自己啊……

    柔妃咬着手指甲，疯疯癫癫地想。

    ……

    漪兰轩。

    薛昭媛刚进门腿就软了，整个人倚靠在浣纱身上，才进了内室。

    浣纱今天跟她出门了的，发生的事情全都一清二楚，将她放在软榻上就连声唤人倒热茶来。

    今日主子又是后怕，又是受惊，实在可怜。

    直到喝下一盏热腾腾的茶，薛昭媛才有了些力气，她将茶盏放回桌上，往后靠在软枕上双目放空。

    浣纱不放心，低低唤了一声：“娘娘……”

    “嗯。”薛昭媛应了。

    眼见主子不想说话，浣纱只得住了嘴，在一边默默陪伴。

    ……

    瑶华宫的氛围跟漪兰轩差不多。

    锦书和雁字是东宫旧人，有很多事她们都是知道的。

    譬如，娘娘如何利用在宫外的人手，查证皇长子夭折一事；再譬如，娘娘如何找到潜邸旧仆，打听潜邸老人之间都曾发生过哪些龃龉……

    主子向来走一步算三步。

    只是……

    “娘娘，薛昭媛那里，会不会与您生分啊？”锦书有些担心。

    苏和光慢条斯理道：“她不会的。”

    她若是闺阁中长大的女子，那她可能会。但…薛昭媛不是，她看过外面的世界，她有开阔的眼界和宽广的胸襟。

    她不会的。

    锦书舒了口气。

    刚要再说什么，却听见外面传来说话声。

    青虹在门口传话：“娘娘，紫宸宫的恒禄公公来了。”

    是皇帝宣苏和光伴驾。

    她跟着恒禄走过去，沿路内侍省的人正在铲除花木。

    花木白森森的根系暴露在空气里，宣布着一段锦绣时光的凋零。

    她一路胡思乱想着到了紫宸宫。

    黎泽坐在宽大的御案后面，他微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苏和光行过礼没听见叫起，有一瞬间诧异。

    直到黎泽的声音传来：“和光，你想要什么，为何不跟朕说呢？”

    黎泽能做皇帝，自然有着远超常人的智慧与敏锐，他略一思考，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想想吧，苏和光这样机敏的人，怎么会站在御花园，也不看四周有人没人，就与人谈论毒物？

    她要是这么不谨慎，早死了几百回了。

    苏和光抬头，朝黎泽嫣然一笑：“皇上，臣妾腿酸呢。”

    她保持着万福礼的姿势，还怪累的。

    黎泽这个人，总是受不了她示弱。闻言抿了抿唇：“起身吧。”

    苏和光直起身走到他身边，拉住黎泽的手撒娇：“皇上怎的如此狠心，是臣妾哪里做得不好吗？”

    黎泽：……

    黎泽想呵斥她放肆，最终却没能说出来。

    他的神色有些松动，往回抽的手也失了力道。

    “哎……”

    他叹口气。

    能怎么样呢，还不是要把她原谅。

    她有什么坏心呢？

    她只是帮着庄妃和朕找出杀儿子的凶手罢了，她有什么错？

    什么？你说她撺掇庄妃动刀？

    刀是庄妃自己的，下手伤人的也是庄妃，关和光什么事？

    和光是一片好心！

    黎泽说服了自己，面色更加柔和下来。

    苏和光察言观色，一头钻进他怀里，险些把黎泽撞得后退。

    “像什么样子？！”黎泽笑骂。

    苏和光半真半假地委屈道：“皇上方才好凶，人家都吓死了……呜呜呜。”

    她的假哭刚开始，就被黎泽堵了回去。

    物理意义上的堵。

    “皇上……快放开！有人……唔……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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