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苏和光一连过了三天。

    直到第四日，君子六艺学到了‘乐’。

    郁枫抱着古琴前来。

    净手焚香后，在桂花树下席地而坐，琴音如潺潺溪流倾泻而出。

    苏和光坐在她对面，她面前也摆着一张琴案。

    青虹要放琴，被她拒绝，反拿了一个软枕垫上去，倒头趴着昏昏欲睡。

    黎泽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郁枫他今日下值以后才过来，所以换了身霜色常服，端坐树下，风仪雅正，整个人似乎都与他手上的琴融为一体，犹如一只优雅翩跹的鹤。

    不远处苏和光半趴在琴案上，美目微闭。

    她的长发梳成一个精巧发髻，髻上簪一支凤钗光彩夺目，凤口衔一串明珠，垂到了她泛着微粉的芙蓉面上，颇有海棠春睡的意态。

    一个轻松闲适，一个慵懒惬意，很有岁月静好的味道。

    黎泽远远看着，忽然觉得有些不适。

    于是，他略加重了脚步。

    听到脚步声，郁枫抚琴的手微微一顿就要起身见礼，被他摆手制止。

    琴声继续。

    只是被打断的情绪好像续不起来了。

    或许，也只是有心人多心了。

    苏和光仍睡得无知无觉。

    她最近嗜睡，这一会儿功夫已然进入梦乡。

    黎泽也不打扰她，自顾自走去琴案后坐下，将她揽进怀里。

    别人怎么想苏和光全然不知，于她而言，这是一个舒适的午后。

    ……

    次日，郁枫没来。

    苏和光也没过问。

    不来才好呢，她如今没有精神，实在无福消受。

    黎泽暗中观察结束，唇角忍不住上扬。

    好在无人察觉。

    今日休沐，他没去上朝，需要处理的公务都被搬来了这边书房。

    苏和光没骨头一样半倚在榻上，青虹拿来果切和蜜饯摆上桌，就悄悄退了出去。

    “哎～”

    她吃下一口蜜瓜，长长地喟叹一声。

    黎泽放下手中册子，转目看她：“怎么了？”

    苏和光垂下眼睫不看他，神情稍显落寞。

    “到底怎么了？”黎泽朝她走过来追问道。

    苏和光又长叹口气：“好无聊呀。”

    黎泽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要怎样，你说吧。”

    他猜她又要作妖。

    且看她怎么说。

    苏和光蹙眉许愿：“我想去外面，想去逛街，想……”

    “别想了。”黎泽打断她，似乎意识到话说得重了，他描补一句：“你身子不便。”

    眼神示意她的肚子。

    苏和光丢下手里的果叉，迅速转身背对着他。

    黎泽好笑之余又心疼她，无奈道：“但……”

    “但什么？”苏和光立刻转头与他对视，眼睛亮亮的。

    黎泽笑着摇摇头：“明日一早，你就知道了。”

    翌日，苏和光见到了寿春公主。

    姐妹二人携手叙话，说不完的心事。

    见时机差不多，寿春往四下里扫了几眼。

    苏和光会意，遣退侍从，往她身边凑了凑，低声问：“要说什么？”

    寿春犹不放心，起身放轻脚步，走去门口听了半天，没听到动静才又走回苏和光身边。

    她以手掩口，再三压低声音，在苏和光耳边说了句什么。

    苏和光听罢，立刻一把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

    肃然了神色告诫她：“这事你别掺合！”

    寿春摇头，不以为意：“我既无驸马，又无子嗣，也不仰仗他什么，所以我不怕他，也不怕被牵连。”

    她说的是实话。

    又不指望皇家出身恩荫子孙，无所求，自然不介意偶尔小小得罪一下皇帝了。

    反正也不能杀了她吧？

    太后会拦着的。

    苏和光心里涌动着酸涩难言的感动，以至于眼眶都红了。

    她声音哽咽：“咱们相交一场，我实在没帮过你什么，反而是你屡次助我……”

    寿春也用力回捏她的手，目光戏谑在她脸上扫过：“快别说这么肉麻的话，谁受得了啊！”

    苏和光破涕为笑。

    二人又说起闲话来。

    没过多久，皇帝就来了。

    “在说什么呢？”

    他推门进来，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寿春。

    寿春从容行礼，笑道：“说是给她肚子里这一个做姨母呢。可又一想，我本该是这孩子的姑母，这样一认，反而不对了。”

    她笑得花枝乱颤，很符合素日里的性格。

    “是吗？”黎泽略一点头，像是随口一问，眼睛却紧紧盯着苏和光。

    苏和光心中再如何忐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柔声附和：“是呢。”

    寿春暗中与她交换一个眼神，旋即告辞离去。

    黎泽也不知看没看见，总之从他的表情中看不出什么。

    ……

    卫五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醒来。

    他的衣衫半敞，露出里面厚厚的纱布。

    他小心观察环境，没有轻举妄动。

    门口有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是明玉心。

    她问：“人怎么样了？”

    一道温润的男声答：“大夫说最近这一两日就会醒来，他事先服了药，肩上的伤也不算重。”

    明玉心没再说话。

    却是那个温润男声沉吟半晌道：“殿下，这人实在是个麻烦……”

    明玉心半晌无言。

    只是，有脚步声朝房间这边来了。

    “殿下！”

    明玉心叹口气才道：“这人我非救不可。”

    “一来，世人皆知他是我带来蜜陀的，他落到永陵卫手中，难保旁人不以此攻讦我；二来，他们把身家性命托付给我，一路上吃了不少苦，我也该为他们负责不是？”

    那道男声彻底沉寂下去。

    听到这里，卫五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夜探帝王谷险些被擒，多亏明玉心暗中相救，才躲过一劫。

    他有些后悔那日的鲁莽，心里也感激明玉心的相救之恩。

    没过多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进来的人正是明玉心和她的驸马。

    卫五撑着床就要起来道谢，结果扯到伤口，疼得他又跌回去。

    “快免礼。”明玉心连忙制止。

    驸马上前按住他。

    卫五见此只得作罢，感激也并不是嘴上说说就算的。

    明玉心去一侧落座，笑着与他寒暄几句，才进入正题：“你太鲁莽了，若是被永陵卫抓住，你主子往后来蜜陀问我要人，我该怎么与她交代？”

    听着她话里的意思，卫五激动起来，又要挣扎起身。

    可惜再次被驸马按住。

    “你是说主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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