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为人母的喜悦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很快苏和光就清醒过来。

    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阻挡她回家。

    所以接下来的恢复调理她都很配合。

    眼看就要出月子，她的腰身基本上算是恢复了。

    这日天朗气清。

    青虹笑盈盈的从外面进来，身后跟着一群内侍，抬着不少东西。

    “娘娘。”

    “这是？”

    恒禄走出来：“皇上赐给娘娘的。”

    他取出长长的礼单开始念，每念一样，就有人抬上来给苏和光过目。

    到最后一样时，苏和光微感错愕：“玉璧？”

    恒禄笑得脸上开出花来：“是呢，玉璧一双。”

    玉璧……

    玉璧的意义格外不同。

    它是天子祭天所用的六礼器之一。

    怎么会赐下这个？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黎泽从外面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告诉她，她的孩子有名字了。

    苏和光挑眉：“什么名字？”

    “璋。”

    黎泽似乎别有深意。

    璋。

    璋同样是六礼器之一。

    消息传到外朝，直接引起轰动。

    看看这几位皇子的名字，三皇子体弱，取名“瑞”，是给孩子纳祥祈福；四皇子名“珉”，像玉的石头，连玉都不是。

    再看看五皇子璋，还有什么不明白？

    更何况还有那双玉璧……

    苏和光心里五味俱全，默不作声。

    黎泽将她拥入怀中：“等璋儿七岁，朕便立他为储。”

    不早立储，是担心孩子立不住，这话他没说，但苏和光一听就明白了。

    她勉强笑笑：“这样啊。”

    黎泽自顾自道：“待我儿践祚，便尊你为圣母皇太后，尊号朕拟好了，一起封在遗旨里——朕百年之后，必要与你合葬。”

    苏和光喉头微哽，像堵着什么东西，半天说不出话来。

    黎泽察觉了，轻轻推开她，在她脸上仔细打量，小心翼翼问：“你……不愿意吗？”

    苏和光牵动唇角笑了一下：“怎么会？”

    顿了顿她问：“你拟的什么尊号，我现在就想知道。”

    黎泽不想提前透露，可她的目光太过殷切，他没忍住，轻轻吐出两个字：“明睿。”

    “明睿皇太后啊……”苏和光轻轻念道，随即莞尔一笑：“我很喜欢。”

    黎泽得到肯定，高兴起来，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你喜欢就好。”

    苏和光微笑看着他。

    下一秒，他的话就将她打入深渊。

    他说：“和光，该回宫给璋儿操持满月礼了。”

    苏和光瞬间手脚冰凉。

    黎泽似乎没有察觉，滔滔不绝道：“朕打算在显阳殿办。”

    这是储君才有的体面。

    可苏和光已经无心理会，只耳边反复回荡着那句：该回宫了。

    飞出去的雀鸟，该回到笼中了。

    她声音轻颤：“什么时候？”

    黎泽道：“钦天监卜出的吉日是初一……朕说给你换宫殿，你又不肯，只好重新修缮了瑶华宫，你需得早几日回宫安置。”

    苏和光脑子转得飞快，短暂的迟疑几瞬之后，她轻声道：“我想在回宫前去香山寺看桃花，可以吗？”

    这下迟疑的人变成了黎泽。

    他不想叫她不高兴，但……心里又觉得不放心。

    苏和光手掌按在他肩头，凑到他耳边问：“你不同意吗？”

    温热的呼吸扫过黎泽耳畔，有点酥麻麻的痒，他短暂的失去了思考能力，干脆道：“同意。”

    苏和光伏在他肩头笑起来：“皇上真好，谢谢皇上。”

    ……

    寿春穿着轻便的骑装打马出城，帷帽上垂下长长的轻纱，完全遮住了她的面容。

    她一勒马缰，停在一个小山坡下。

    远远的有个人朝她招手。

    她环顾四周，将马拴在一棵树上，朝那人走过去。

    ……

    三月三十。

    宜嫁娶、纳采、出行。

    黎泽起身的时候，苏和光还睡着。

    他穿好衣裳，福寿给他整理冕旒，视线在镜中扫过，他忽然愣住。

    苏和光不知何时醒了，大睁着眼睛注视着他。

    “和光？”

    苏和光起身跪坐在床榻上：“你要上朝啦？”

    这是句多余的话，可她就是这么说了。

    黎泽摆手打发福寿出去，走回床榻边，上手在她额头摸了摸：“是哪里不适吗？”

    苏和光笑着摇头：“没有，就是睡醒了。”

    她说着，突然伸手环抱住他的腰。

    黎泽心里一紧，回抱她，轻声哄道：“天色还早，再睡会儿吧。”

    苏和光松开他，点头答应，却没有躺下去，一直保持那个姿势目送他出门。

    黎泽忍不住回头道：“等我。”

    他也不知为何要说这句话，几乎就是脱口而出。

    心里有个声音提醒他，他该这么说。

    苏和光笑着应了，眼底有泪光划过。

    黎泽没有看到。

    他走后，苏和光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等天亮。

    巳时末，她用过早膳，从衍庆宫出发前往香山寺。

    本来贵妃出行，仪仗、扈从都有规制，但她跟黎泽磨了很久，把这些都免了，只一辆普通马车，护卫若干，不影响民行。

    街上这个时候已经很热闹了。

    行人如织，人声鼎沸。

    小摊贩大声吆喝着，食铺里飘出食物的香气，是活色生香的人间。

    不远处一座宽阔的石桥，远远的一行人着红衣吹吹打打，抬着花轿走下石桥，朝这边过来。

    这是民间嫁娶。

    苏和光一时看住了。

    那行人很快走到主路上，不前不后与她的车架并列而行。

    梁云栋拔刀想要驱赶，被她摇头制止。

    就这么一起走着。

    直到城门口，突然起了一阵骚乱。

    不知为何那喜轿翻了。

    一时间惊叫声此起彼伏。

    红衣新娘摔在地上，一滩血从她裙下缓缓流出。

    “啊！”

    “死人了！”

    “救命救命！救命……”

    城门口的守卫听见动静，朝这边匆匆赶来。

    苏和光的车驾难免受到影响，不得不停在原地。

    她微微蹙眉，刚要掀起车帘，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转头就与一人对上视线。

    “你……”

    她惊呼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梁云栋非常警觉，这一点动静立刻就被他捕捉到。

    他迅速来到马车旁，在车壁上轻叩两下：“娘娘安否？”

    苏和光扫过身旁的人，压下心中忐忑，从容回复：“一切安好。”

    新嫁娘只是受了轻伤，有了官府相助，不过两刻钟，迎亲队伍已经收拾妥当，吹吹打打继续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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