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莹在前头牵马，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慢悠悠走着。

    边走边偷看马背上的女人。

    直到现在她都后悔，当初怎么管不住手，非要去摸这女人的钱袋。

    真悔，悔不当初。

    她被人家堵在墙头，院子里是她收留的几个孤儿，没办法，她只得答应这女人的要求。

    当然，绝对不是因为她给的钱多，多到可以在城里买一座体面的宅子。

    但这并不影响她觉得这个女人奇怪。

    正常人怎么会说那样的话？

    那个女人当时笑的像朵花，说出的话却怪诞无比：“你说你要成为神偷，那你能不能帮我偷个人？”

    听听，正常人哪会说这种话？！

    更何况，她要偷走的人是她自己。还要求隐蔽行踪，隐蔽行踪的同时，又要确保既定的目标能发现她，但不能被目标抓住。

    孟莹百思不得其解。

    父亲去世后，她就扮成男孩的样子混迹江湖，她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

    苏和光早就察觉了孟莹的打量，她见过各种各样的打量，好奇的，惊艳的，嫉恨的……

    她不以为然。

    眼前山峦起伏，草木葱茏，这些都比一个小女孩的目光有意思。

    最后还是孟莹憋不住，挠挠头问：“你为什么要我偷走你啊？”

    首先，她知道自己只有三脚猫的功夫；其次，这个女人说的任务在她看来，更应该是护送。

    那么问题来了，一个貌似出身不凡的女子，为什么要选自己这样的废材护送？

    苏和光掀起帷帽，露出一个清浅的笑：“你不是要成为神偷吗，我是在成全你啊。”

    “你想想，再价值连城的宝物，那也是死物，而你偷走的却是个大活人，活人会尖叫、会反抗、会逃跑……这样比起来，你岂不是比神偷祖师爷盗跖还要厉害？”

    孟莹闻言，眼睛亮得像装了两个灯泡，忍不住连连点头：“不错不错。”

    她甚至忘了自己的初衷，是要询问苏和光的真实目的。

    马沿着山道一路前行，苏和光突然道：“下一个城池不远了，我有件事请你去办。”

    孟莹回头，满脸茫然与她对视：“你要与我分开？”

    说实话，把这样一个女人丢在荒郊野外，她不放心。

    苏和光笑笑：“不是要隐蔽行踪，跟你进了城还怎么隐蔽？”

    她从头上拔下一根有内造印记的簪子，交代孟莹去城里最大的当铺当了，然后立刻骑马出城。

    孟莹大惑不解。

    苏和光拍了拍她的肩膀：“记得蒙面，快去快回。”

    目送孟莹骑马离去，苏和光进了树林。

    她仔细分辨方向后，从一个山坳里走了进去。

    山路并不好走，前两天刚下过雨，不小心脚底还会打滑，她不得不抓住一棵小树的树干。

    就在这时，一阵寒风从心头吹过，苏和光瞬间觉得毛骨悚然，她还没反应过来，手就条件反射的松开了树干，迅速后退两步，腰狠狠撞在突出的山石上。

    她忍住没有呼痛，视线紧紧盯着前方，方才的树干上已经钉上了一支铁箭，她若没有及时闪避，只怕手都会被当场穿透。

    苏和光深吸一口气，扬声道：“可是桃村的那位当家？”

    这就是六子给她的消息，怀州城向东三十里外的山上，有个女子为首领的山寨，寨主义薄云天，很愿意帮助女子，苏和光又找掌柜问过，证实了这个消息，才寻了过来。

    树林里缓缓走出个三十上下的女人，其人身材高挑，容貌中正。

    她锐利的目光在苏和光身上扫过，其实从苏和光走进山坳她就一直跟着，确定没有别人跟随，她才会现身。

    “你看着不像是需要帮助的人。”

    养尊处优的人和疲于奔命的人有很大的区别，她只看一眼就能分辨。

    苏和光笑道：“人有旦夕祸福。”

    那女人闻言，也笑起来：“你说话很有意思，我愿意听听你的来意。”

    她们的交谈很愉快，双方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很快达成了合作。

    下山的时候，女人亲自送苏和光，眼看就要走出山坳，她依依不舍地挽留：“真不再考虑一下吗？”

    苏和光微笑婉拒。

    女人虽然遗憾，但也不打算强求，只是道：“桃村的第二把交椅永远为你留着。”

    苏和光说了一堆感激的话，并与她道别。

    在山上耽搁了半个多时辰，出来的时候，孟莹还没回来。

    苏和光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闭着眼晒太阳。

    ……

    黎泽修长的手指在案上敲了敲，脸上挂着神秘莫测的笑。

    他面前的桌案上，放着数张字条。

    “真有意思，六个州城都发现了和光的踪迹，还是不同的六个方向。”

    她知道自己的孩子病重，不仅不肯回头，还玩起了障眼法。

    厉卓阳上前道：“皇上，是否派人前去探查？”

    黎泽瞥他一眼。

    厉卓阳立刻明白了，垂着头，毕恭毕敬道：“臣立刻安排下去。”

    等人出去，黎泽才又慢条斯理拿起字条，一下一下摩挲着，唇角笑意愈深：“和光啊，给过你机会了，你不肯就坡下驴，那么……你知道的，我是个浑蛋，浑蛋做出什么事，你应该都能理解吧？”

    柔和的声音刮起一阵名为恐惧的飓风，在福寿的心间回荡，他深深垂着头，尽量降低存在感，做一个合格的背景板。

    此时他无比想念厉指挥使，他怎么还不回来？

    就在福寿快要窒息的时候，厉卓阳终于回来了。

    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脚步匆匆，一进门就忙道：“皇上，梁云栋那一队人是不是调去这六个州城？”

    黎泽脸上笑意微顿，轻叹口气，道：“这就是和光希望咱们做的事啊。”

    厉卓阳一愣，脱口而出：“围魏救赵？”

    黎泽点点头：“就是围魏救赵，和光她急了。”

    否则先前怎么不用这招？

    苏和光了解他，他同样足够了解苏和光。

    厉卓阳做了个失礼的动作，揉了揉太阳穴，道：“那皇上……是否能猜到娘娘在哪里？”

    黎泽脸上的笑彻底消失，微眯着眼，看向窗外，声音低的像是自言自语：“无论在哪里，都只能回到朕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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