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泽暗自高兴够了，才又问起正事：“水师训练进展如何？”

    细作渗透终究只是小道，帝王若是把希望寄托在小道上，路便走窄了。拳头硬才是硬道理。

    虽然水师统领与下面的将军时不时会汇报进度，但总归没有銮仪卫处的情报详细客观。

    钟离立刻一五一十禀报起来。

    黎泽听过后，不免颔首赞许，隐隐有些期待，不出一年，这支水师就可以随他出征。

    相见不远矣。

    察觉皇帝唇角隐隐的笑，钟离心下不由叹息，问出一句越界的话：“皇上这是为了明贵妃娘娘？”

    黎泽为之一怔，继而笑起来：“你这话若是被她听见，恐怕她要骂你。”

    他的神色有几分怅惘：“她向来对红颜祸水之类的论调嗤之以鼻，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战争是男人发动的，得天下的也是男人，与红颜何干？”

    该说不说，的确有些离经叛道，可细细思量，又确实有道理。

    钟离竟有几分认同。

    先前他也是认识苏和光的，却不知她是这样的女子。

    可敬可叹。

    本来钟离还想问皇上为何非明贵妃不可，至此也不必再问，因为他发现，明贵妃的确很有魅力。

    回想往昔，黎泽叹息出声：“所以，我不是为她，我只是为了自己。”

    为了自己的江山也好，为了带回苏和光也好，都是他单方面心甘情愿。

    ……

    傍晚时分，苏和光带上沈霖出了门。

    数日搓磨，他已经乖得像个鹌鹑，低眉顺眼跟在苏和光身后。

    可苏和光绝不信他会就此老实，别以为她没发现，这家伙正暗中朝她身上丢眼刀子。

    “过来。”

    苏和光忽然停下，转身招呼。

    沈霖左右看看，确定叫的是他，立刻颠颠地走到苏和光跟前。

    苏和光刚伸手，他就像兔子一样跳起来，一蹦三尺高，白着脸颤声道：“别打我，我错了。”

    “哈。”天可怜见，苏和光真没打算打他，她白了沈霖一眼，揪着他的领子把人提溜到前面，淡淡道：“去竹寓，你带路。”

    “什么？！”

    沈霖顾不得怕，嚷起来：“你叫我带你逛南风馆那种腌臢地方？！”

    苏和光沉下脸来：“你敢管我的事？你只是我府上一个吃白饭的，哪有你置喙的余地？何况，你又是什么正经人？”

    一席话连珠炮般砸下来，沈霆脑瓜子嗡嗡的，堪堪升起的一点气焰迅速消弭，整个人又蔫了，一言不发走去前面带路。

    苏和光刚要跟上，就感觉裙摆被扯了一下，低头一看，竟是小白。

    最后二人出行变成了二人一猫。

    他们先是往东走出数百米，接着右转上了主街。

    路上行人熙熙攘攘，一群学子从书院出来，有男有女，苏和光驻足看了很久。

    沈霖埋头往前，半晌后才察觉人没有跟上来，只好回头去找。

    小白见他走近，身上的毛都炸了，跳到地上疯狂朝沈霖哈气，一看就是有深仇大恨在的。

    沈霖见状，只得停在几步之外。

    苏和光对他这个虐猫惯犯没什么好脸色，弯腰低声安抚小白，哄了很久，小白才没那么害怕。

    于是继续往前。

    一个面色白皙的公子从方才开始就在关注他们，苏和光对旁人的注视十分敏锐，看过去的时候就与那人对上视线。

    那人被盯得措手不及，脸瞬间就红了，手中折扇也跌到地上。

    苏和光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继续往前。

    夕阳逐渐西沉，金红色的微光从天边晕染过来，给人身上笼上一层柔光。

    最后他们踏上一座宽阔绵长的天桥，到了另一条街上。

    用苏和光的话来形容，这里就相当于现代的酒吧一条街，家家门口挂着红灯笼，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长街尽头，一栋雅舍掩映在千百杆翠竹之间，不用沈霖提醒，苏和光也知这便是竹寓。

    门口无人招呼，进门之后也不像寻常秦楼楚馆那样立刻看见大堂，而是一条曲折游廊，阶下石子铺成甬路。

    苏和光在游廊尽头的一扇窗下停住，那里挂着数只花笺，有的写着诗文，有的写着谜题，不一而足。

    沈霖早就停在这里等她，见她不解，不情不愿地解释道：“竹寓里的郎君听说个个容貌不俗，才情不凡，只接待有缘人。需得来客续上他们的诗，或是解开他们设的谜题，否则纵然奉上千金，也难见他们一面。”

    哦，好优秀的营销手段。

    苏和光心下称奇，抬起手随意取下一枚紫色花笺，拿起一旁的笔，迅速写下什么，又将花笺挂了回去。

    眼睁睁看着窗微开了一条缝，一只手探出来取回那枚花笺。

    没多久，不远处屋舍的门打开，走出一个青衫落拓的俊雅公子，朝苏和光微微一笑。

    苏和光同样微笑致意，被这公子迎进屋里。

    他自称青枳，举止文雅。

    屋里的布置也极素净，充满书卷气，若非提前知道，根本看不出这是南风馆。

    从进门开始，沈霖就一直沉着脸，这会儿看青枳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青枳斟茶给他，被他狠狠剜了一眼。

    青枳像是没看见，举止依旧从容，还贴心地盛了一小盏清水给小白，并夸赞它的美貌。

    跟他相处，真的会令人产生如沐清风之感。

    苏和光观察良久，说出的第一句话令青枳有瞬间错愕。

    她说的是：“你不是蜜陀人。”

    这话不光令青枳吃惊，沈霖同样吃惊。

    他忙问：“你怎么知道？”

    苏和光喝了一口茶，笑道：“猜的。”

    青枳却不信她只是猜测。

    他琥珀色的眼眸注视着苏和光，轻声道：“我的确不是蜜陀人，这位女君真是慧眼如炬。”

    苏和光但笑不语，有一下没一下摸着小白，许久以后才又忽然道：“竹寓里异国人多吗？”

    青枳神色微顿，脸上和煦的笑容逐渐消失。

    他声音微冷：“女君不是前来寻欢的吧？”

    虽然是疑问句，却是用肯定的语气说出来。

    沈霖察觉异样，小白也停下舔毛，不约而同望向苏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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