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正好要吊一堆钢筋，他只稍微教了莫凡要如何操作，钢缆两头要套在钢筋什么位置上，便没再多说其他，直接爬进了塔吊车里，放下钢缆等着将那堆钢筋吊起。

    莫凡试了几次，均没找到方向，不是钢缆离得太远他够不着，就是那堆钢筋太密集他没办法将钢缆套进去，张尧在塔吊车里拿着对讲机破口大骂，却始终没教莫凡该如何正确操作。

    莫凡顶着张尧的谩骂，埋头顾自摸索着方法，好不容易成功吊起一堆钢筋，累得汗流浃背，换来的却是张尧一番“蠢货、光吃饭不会干事、脑袋塞驴屎”之类的骂声。

    莫凡闷不吭声将张尧的谩骂全吞进了肚里，谁让自己确实没有把事情办好，被人骂几句也是应该的。

    第一天，在张尧的破口大骂和莫凡的忍气吞声中悄然流逝。

    晚上收工以后，莫凡回到工棚，脸都没洗，直接倒在硬板床上睡了过去，他第一次感觉到赚钱的辛苦，以前一出手都是成千上万的给，从来不用担心会没钱，眼下他才算真正尝到花钱容易赚钱难的辛酸。

    朦朦胧胧之间，莫凡被一阵喧闹声给吵醒过来，睁眼一看，便见大棚内满是打着赤膊的黝黑汉子。

    他们或三三两两围在一起打牌娱乐，或倚着床头，和其他人说着一些不知所云的黄段子，还有一些则肆无忌惮的谈笑着某某发廊又新来了几个美女，一个个口活厉害，还没几下，就让某某缴械投降，随后便爆发出一阵阵刺耳的笑声......

    莫凡没理会这些人，翻了个身继续睡，无奈被这些人吵得实在没法入睡，又不好出面喝止他们，遂翻身下床，点上一根烟，顾自出了工棚。

    工棚外头，随处可见三三两两打着赤膊的汉子围在水池前，就着水池里的水龙头，边与身旁的人高声说着一些不知所云的话，边用那条脏兮兮的毛巾浸满水往身上擦。

    莫凡被他们吵得脑瓜子疼，不知觉便走远了些，他来到一处围挡的铁皮墙外，总算稍微听不到那些粗俗不堪的笑闹声，他慢慢往前踱着步，想着等那些人睡了以后自己再回去。

    不远处，一个瘦小的身影蹲在路灯下，手上还捧着一本什么书正专心致志的看着。

    莫凡走到那瘦小的男子身后，斜靠在路灯柱子上，掏出一根软牡丹点上，一连串的动静却都没惊动男子，他这才认真打量起那瘦小的身影。

    男子留着标准的板寸，瘦弱的身板罩在一件肥大的黄色衬衫下，衬衫下是地摊上那种十元一条的沙滩裤，脚上还趿拉着一双不甚合脚的拖鞋，捧着一本边角都磨卷了的书津津有味的看着。

    “嗯哼！”

    莫凡轻咳了一声，男子猛一回头，见倚靠在灯柱上的壮实身影，吓得一把站起，瘦弱的身板四十五度弯腰，口中忙不迭地说道：“我这就走，这就走......”说完抬脚就要走。

    莫凡一愣，遂高声叫道：“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男子回身过来，连头都不敢抬：“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占国家的便宜，蹭国家的电是我不对，您大人有大量就放了我这回吧！”

    莫凡一听，顿时哑然失笑，却故意板起脸：“既然你知道占国家便宜不对，那你为什么还敢这么干？”

    男子看都不敢看莫凡：“我也是没办法，工棚里实在太吵了，我看这里没人，所以我才......”

    “这么说，你也是工地上的工人？”

    “是是是，我叫毛孩，我在工地上已经干两个多月了，我的组长叫林大柱，他和我叔伯是好朋友，我就是他.......”

    “打住，我又不是公安局的，不查户口。”

    毛孩闻言，才敢稍稍抬头打量莫凡，见他身着工服，嘴上叼着一根烟，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跟自己一样在工地上干活的民工啊！

    莫凡见他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好奇心顿起：“看的啥书？”

    毛孩把手中封面都被磨卷边的书朝莫凡晃了晃，但见其上写着八个大字【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莫凡点点头：“恩，是本好书。”话锋一转：“怎么，在路灯下看书叫蹭国家的电？”

    毛孩紧张地看了看四周：“之前有个穿制服的过来，说我在路灯下看书，是在占国家便宜，蹭了国家的电，要罚我五十块钱。”

    “你给了？”

    “那能不给吗？人家戴着大盖帽，肩臂上还围着红袖标，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莫凡眉头一皱：“大盖帽、红袖标，那人穿的衣服什么颜色？”

    “灰色，全身上下都是灰的，笔直的制服，看起来就很了不起！”

    莫凡微微一愣，敢情这小鬼是将工地上巡逻的保安给当成公安局的了，难道他都不出工地吗？

    心里如是想，嘴上却问道：“你老家哪里？”

    “甘南江曲县山区那边的。”

    “你是藏族人？”

    毛孩眼里突然闪出一抹亮光：“对呀，你去过我们江曲？”

    “恩，去过！”

    江曲县他知道，地处于甘南藏族自治州，高地峡谷很多，地势险要，地理环境较差，自然灾害频繁，当年他去那边执行过几次任务，至今仍对那边的荒凉记忆深刻。

    “今年多大了？”莫凡望着眼前瘦弱地毛孩。

    毛孩扬起脑袋，声音异常响亮：“二十二。”

    莫凡眼一瞪：“说实话！”

    毛孩一愣，轻咬着嘴唇：“二十！”

    莫凡丢掉手中烟蒂，又燃起一根牡丹，目光直视着毛孩，久久都没说话。

    毛孩被莫凡盯得心头突突直跳，低着头，极小声地说道：“十六！”

    莫凡颇觉意外：“你还未成年，工地怎么敢收你？”

    毛孩急了：“你千万别跟他们说，我是用我表哥身份证登记的，你别看我年龄小，我可有的是力气。”边说边晃了晃瘦小的胳膊。

    “你这么小不读书，怎么跑工地上来打工了？”

    毛孩闻言，眼神瞬间就黯淡下来：“初中毕业以后，我爸因病去世，后来我妈也生病了，底下还有个妹妹在读书，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子汉，我觉得我应该挑起养家的重担。”

    “那怎么跑这么远的地方来？”

    “这几年山里头很多人都到这边工地上赚了钱，我想要是我也能赚到钱，那我妈治病的钱和我妹的学费就都有了，随后我就软磨硬泡，求着同村的叔伯，他这才同意带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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