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霜……”希声来了，她的身上还穿着官服。

    希声说：“你……觉得怎么样？”希声知道秋漓夜宴的事情，但怒不敢言，多说伤心，多言伤人。

    弥霜尽力撑起身子，握着希声的手说：“帮帮我，我要去摘星楼废墟……”

    希声看见弥霜虚弱得像湖边柳絮，仿佛下一刻就要随风飘散。

    希声说：“那里太危险了，官府只敢在外设禁，这几天有好事者去探险寻宝，纷纷被倒塌的颓坦败瓦压倒致死。”

    弥霜差点倒痪在床上，她稳住气息说：“青松呢？希声……帮我去宝刃阁找青松，我要见他……”

    希声知道弥霜所想，就答应了她，帮她点了安神香，让她安睡。

    希声出门时，与风唤擦肩而过，希声侧目而视，心中的怒火一触即发，但碍于弥霜刚入睡，没有爆发出来，只是强忍着脾气，压低声音说：“你要记住你是她的哥哥，要好好照顾她！”

    风唤欠身作揖，平静地说：“我一直如此，好走，不送。”

    晚上，弥霜起来时，天已黑透，窗外满天星辰，她却感到无尽寒冷，她裹了被子，小心翼翼从床榻上下地。

    风唤就睡在床边的一张摇摇椅上，弥霜帮他盖好毛毯，他睡得很沉，看来这几天照顾弥霜没怎么休息，现在她好转了，才安心睡沉。

    窗外有人影一闪而过，弥霜步履阑珊而随，只见窗外地上放了一张纸，一枚飞镖压在纸上，飞镖上刻着“如龙阁”三个字，那是鹿城的武器铺的名字，宋清在那里买过飞镖，下面的纸条写着：

    “废墟中唯一遗物，四处残桓败瓦，玉身难寻，请节哀。”

    那是青松的字迹。

    弥霜觉得喉咙好像被紧握，气息难以吐纳，她将纸条和飞镖裹进自己怀里，靠着墙角缓缓坐下，避免惊扰风唤，她深呼吸调整气息，不知道多久，才平复心情。

    她自我安慰道：我只信我看见的，姐姐当晚只是伏倒在地，也有假死的可能……

    但她心里清楚，如果是假死，为何看见自己被带走，不起来阻止。她觉得自己可笑，倚着墙角，痛心入骨。

    摘星楼失火七日后，官府公布摘星楼并无人员伤亡，城里如期举行祭典，祈求来年安康无疫。

    弥霜疑惑不解，她在摘星楼顶层明明看见尸体横陈，血流成河，为什么官府会说并无人员伤亡？

    她不信。

    风唤来了，他看见弥霜的眼神有了神采，不似前几日那般空洞，他说：“你康复得差不多了，今晚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弥霜应声说好，心里已有盘算。

    晚上，用膳过后，风唤带着弥霜来到夜市。

    夜市灯火通明，弥霜想起以前在沛县与宋清一起看游神，手牵手说互为朋友。

    而现在，她只觉得，游龙戏凤独缺一人，赏心乐事共谁论，愁情忧思与何人说……

    街上迎来游行祈福的队伍，人群簇拥到一起，弥霜让风唤帮忙挑选糖人，她趁机松开手，转身走进人群，风唤一时寻不到她，着急地让侍从四处查找。

    弥霜到成衣铺换了梳妆衣服，一切从简。她混进人流里，稍稍跑到驿站厨房偷了柴刀，又偷偷到马房外，趁着天上烟火爆发訇然作响之时，朝锁头用力劈下。

    多次尝试后，终于将锁劈开，她认准双人马鞍，找到宋清送她的那匹马。家里不方便饲养，于是管家将马寄养在驿站。

    她学着宋清，喂马儿吃了几条萝卜，抚摸着马儿说：“马儿啊马儿，我们又见面了，你帮帮我，带我去找她吧……”弥霜解开缰绳，深呼吸一口，试了几下，才安坐上马鞍。

    她带上帷帽，骑着马离开人群，到人少的通达道路开始策马奔腾，往摘星楼废墟风驰而去。

    一下子加速得太快了，马匹受惊，抬起前蹄腾起半身，弥霜捉稳缰绳，踏紧马镫才没有被马抖下来。

    她学着宋清从前那样，安慰着马的情绪，待平静后再启程。

    这一次她稳坐马鞍，缓慢加速，迎风直驱，她凭着前些天去参加秋漓夜宴的印象，沿着山野村道驱马至一处空旷之地，那是摘星楼断桓废墟，充斥着焦土泥泞的气味。

    弥霜对下马不太自信，几乎是抱着马身缓缓滑下来，幸好马儿性格温顺，乖乖地站在原地。她脱下帷帽，小心翼翼走进废墟。

    废墟之中断桓纵横，寸步难行，好几次走动时，她的裙角，衣袖被断开的木头撕扯开裂，她索性破丝绸，裂织锦，在废墟中起码能灵活一些。

    走至一处凌乱的木堆，弥霜趁着月色，看见其中有零星的寒光，她随手捡起一根木条，挑着寒光旁边的土灰，一条精钢的把手显露出来，上面缠着棉绳以防打手。弥霜心跳越来越快，她又找到一条较粗的木条，将它斜架于废墟上，支撑着顶上的楼阁残栏，以防倒塌。

    她将把手四周的焦土、木灰都挖开，双手握紧把手，将精钢九节鞭从废墟中抽了出来，她看见九节鞭尾端还绑着中秋节时，她替宋清系上的红绸。银丝绣花暗纹的红绸，已焚毁大一半，剩下的已看不出刺绣的意象。

    她心中最后一点希望，像孤灯燃尽般，突然熄灭。

    顶上的残架突然倒下来，一个人影闪过，将她带离原地。

    残架在她身后摔得扬起满天尘灰，她的目光透过尘灰，看清救她的人是青松。

    “青松……”多日不见，虽有千言万语，但她对宋清之死耿耿于怀，痛心入骨的感觉占据全部思绪，无以言表。

    青松看到弥霜比起中秋时清瘦许多，不免担心，他说：“宋清不会再回来了，你是她的好友，她在天之灵不愿看到你如此难过。”

    弥霜崩溃了，整个人瘫坐在地上，青松怕她倒在废墟上，出手护着她。

    弥霜将九节鞭紧紧收在胸前，她眼中的悲伤不可言喻，她说：“如果我当天跑得再快一些到她身边，或许就可以救她。

    “今天游神时节，漫天花火，本是她可以看到的节日……

    “但她再也看不到了，而我现在用尽力气也到不了她身边了……”

    看着弥霜双眼毫无神采，心痛欲绝的模样，青松心中不忍，将她轻轻拥进怀中，思虑良久，终于说：

    “你七日后到青峰观清修，我让你见她。”

    “什么？”弥霜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说。

    青松说：“七日后青峰观，西廊尽头，铃声悠转之时，提灯循声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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