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静波直着脖子对戴维斯说:“钱就这么多,你把我们全杀了也没用!”
老徐冲许静波低吼:“你要钱不要命了呀!”
“3500万美金,你怎么凑?”许静波反问了一句,老徐哑口无声。
“丫头,钱没了还能再赚,但人不能出事儿。”老徐忽然摆手跺脚。此时此刻,在许静波看来他就像个蛤蟆,急于逃生的癞蛤蟆。
“你说咱们从哪儿弄钱?”许静波从未听到过老徐称她“丫头”,又见老徐一副死到临头的样子,她尽量压低声音说话,“莫非你想一走了之?我告诉你,我们走不到机场就会被他们弄死。”
戴维斯安安静静看两人交谈,他一口一口地喝伏特加,他的目光几乎没有从许静波身上移开过。
老徐想要走出屋子,但被门口的人拦了下来。看到许静波还死守在皮箱跟前,老徐说:“给你父亲打个电话吧,看他能不能处理这事。”
许静波头一偏,她说:“死也不求他。”
老徐继续低吼,唾沫四溅。“你是不是脑子坏了?这种时候怄什么气?大不了我们以后挣了钱还他!天底下哪有父亲不关心自己女儿生死的?”
许静波“呼哧”一声拧过头,她盯着老徐,拿出手机,找到号码之后,她说:“天底下还真有那种男人。”许静波将手机递给老徐:“你跟他说,只要能说动他,我叫你一声爸爸。”
老徐犹豫了一下,然后接过了手机。费了大半天口舌,手机那端的男人却只言不发,老徐没办法了,又将手机还回许静波,他说:“不说话。”
许静波嘴角一翘,接过手机,她说:“喂,我没钱了,现在有个美国人想要我命,你看着办。”
手机那端传来一句:“学学你妈,自己解决。”
许静波一把捏住手机,她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没多久,她一把将手机摔在了地上。
老徐慢慢蹲在地上捡起手机,手机大概不能用了,给许静波递手机她也不接。老徐蹲在地上双手抱头,一言不发。
许静波自觉眼睛在慢慢变得湿润,直到有眼泪流出时她才敢动弹——她抬手擦了擦眼睛。
戴维斯走到了许静波跟前,带着一身酒味儿的他对许静波来说如同巨人。戴维斯俯视许静波说:“没有钱,那就用身体偿还。”
许静波手掩鼻子说:“那你跟我去医院,我们交出纪无华。”
老徐忽然抬起了头,他一句话都不说。许静波看到他的脸面十分凝重。
“他已经被我打败了,我对他没有兴趣。”说完,翻译又重复了一下“兴趣”一词。
许静波的心忽然凉了半截,这个时候她已经不敢直视戴维斯了。眼前这个臭不可闻的巨人就像一坨无比巨大的粪便,许静波有种窒息感,找不着出路的那种窒息感。许静波流出了眼泪,她拎着沉重的皮箱一小步一小步往后退。
戴维斯的蓝眼睛一直盯着许静波,他看她后退、看她哆嗦、看她流泪。
被一只大手抓住后,许静波放声大哭。
老徐一边大骂一边扑向戴维斯,但被一手推开了,他的脑袋撞到了门框上,然后被人拖了出去。
房门“砰”一声关上了。房间慢慢变得安静了下来。老徐被拖到了走廊尽头,他只得等。等了大约半小时,许静波终于从房里出来了。满头是血的老徐看了一眼她的牛仔裤,虽然没有血,但只看了一眼,他就立即闭上了眼睛。老徐感到呼吸困难,他觉得自己又被戴维斯掐住了脖子。
翻译伸出手,他刚要碰到许静波时,戴维斯喝住了他。喝住翻译的戴维斯大步上前,他两个耳光将翻译打得歪倒在了地上。老徐见状连忙跑到许静波身边,一股烈酒味儿扑鼻而来,他只感到头晕目眩。
许静波哪里还有个人样,她头发乱糟糟的,她眼睛就像发臭的死水。老徐挺了解许静波,他知道她和家里人关系不好,知道她爱钱胜过几乎所有,知道她经常通宵泡在酒吧;但他也知道她没谈过恋爱,她还是个黄花闺女。
许静波一瘸一拐地走,走出贫民区之后,她睁大眼睛看戴维斯手底下的人往回走。等人走光了,她摸坐在街边的石椅上,下午的太阳煦煦正暖,许静波不断抚摸石椅,摸着摸着她说:“好凉。”
许静波紧接着又说:“我以为我不怕死,其实我很怕。”
老徐轻轻拍了拍许静波的肩膀,他说:“咱逃出来了,咱好歹逃出来了。”
“我又出卖了纪无华。前一次是为钱,这一次是为自己的命。”
“别胡说……你从来没有出卖过他,你救了他两次。”老徐觉得这一刻他不再是老练的成年人了,活了大半辈子,他以为自己什么风浪都见过了。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女儿就是许静波,他的眼眶慢慢湿了。
“他还会要我吗……我跟我妈一样,都脏了,我妈没人要,我也没人要……”
老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他蹲下嚎啕大哭了起来。
不时有过路的人驻足观望,还有人递来卢布。恰好经过的警察也曾停了车,但语言不通,警察过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许静波和老徐回到医院时,天已经全黑了。进入病房的一刹那,许静波差点晕倒。丽看到了许静波走路姿势的异常,没有多问什么,她快速出去叫了女医生过来。女医生让老徐和丽搀扶许静波进入妇科室后,丽留下,老徐走了出去。
许静波的嘴唇很白,几乎没有血色。医生同时扒下她的外裤和里裤时,她的额角冒出了细汗,血都已经凝固变干了。丽在一旁看着,她上齿紧咬下唇。
破损程度可以直视,破损部位却难以直视,除此以外许静波身上还留了好几处淤伤。丽低声问:“是戴维斯吗?”
许静波回答:“那个畜生没人性。”
丽不再说话,许静波的身体小巧而丰满、洁白而娇嫩,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真是一副公主的身子,丽想。
许静波躺在病床上,不久她就睡着了。老徐趴在桌子上,他无精打采的。丽打开窗户向外看。巴列伊这个地方晚上终于不再那么天高云淡了,终于有了一丝繁华的气息,终于像一座现代化城市了。在祖国的城市住习惯了,丽总觉得西伯利亚很荒凉,这无关现代化、无关工业化,或者说,即便是现代化和工业化也没能彻底改变地广人稀的远东面貌。
“其实,我觉得老板还是赚了。”丽说。
老徐叹了一口气,他说:“咱们虽然是给人干活的,但是……”
“我知道,你想说咱们得有良心。这种事换谁都不好受,何况你还算是我们的长辈。”
“他们两个都是孩子。”老徐叹气说。
“打黑拳就得承受这些,跟打黑拳的人打交道,无异于同极恶黑社会打交道。”
“这活儿来钱确实快,但是要命,说不准哪一天,我也会把自己搭进去。”
“把纪无华送回去我们就各走各的,就像谁都没认识过谁一样。”丽说。
老徐轻轻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病房门口传来了脚步声,丽回过头,她看见一个高大的白人正站在门口。丽走了过去,她用俄语和来人说话。
老徐一直在一旁观察,他看到丽看了看手表,又看到丽拍了拍男人的手臂。男人似乎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男人正要离开时,白天照顾纪无华的护士来了。男人和护士看上去不是很熟,互相叫不上来名字;但老徐觉得两人有瓜葛。男人多看了护士两眼就离开了。
丽不停摆手,她用俄语对护士说:“不用再检查了,你不要再过来了。”
护士执意要给纪无华量体温、做检查,但丽将她拦在门口不让她进来。护士踮着脚看纪无华,丽提高声音说:“我们老板需要静养,你离我们远点。”说完话,丽嘴里又喝出了一个俄罗斯词,护士这才低头离开。
“你刚刚骂她了?”老徐走近丽,他一边看护士离开一边说话。
“骂了她一句贱人。”丽关上门,然后走到窗边坐了下去。
“何必呢,人家姑娘也就是为了多看纪无华几眼。”
“但是她的眼神实在恶心。”丽别过头看着窗外说话。
丽的举动让老徐挺意外,丽平常待人虽然冷淡但不刻薄。老徐说:“外国人都是这样的,开放,你们年轻人应该能理解。”
“一副恨不得吃了纪无华的样子,这也太开放了。”丽说。
老徐微微笑了一下,他觉着丽到底还是年轻、到底还是个女孩儿。
“丽,你今年多大了?”老徐问。
“八五年生的,你自己算咯。”
“还没谈过对象吧。”老徐问。
丽沉默了一会儿说:“还没有。”
老徐嘿嘿发笑。
过了一会儿,丽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她站起来准备离开。
“你去哪里?买夜宵吗?这里可不像国内,这个时间恐怕……”
“不是买夜宵,我得去摆平一个男人。”
老徐想了想,他问:“摆平谁?”
丽没有回答,她径直走出病房然后走向医院的最高楼层。医院很冷清,只有值夜班的护士不时出现,丽一路走到了12楼,没有乘坐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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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武志可断不可绝(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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