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沁颖闭上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说：“出去吃饭吧。”

    陈升点点头：“好，那我在外面等你。”

    他说完，又看了杜沁颖两眼，拿上托盘和上面空了的碗，走出了卧室。

    他一路走到厨房，刘嫂正在灶台前忙着，听见动静转过身来，急忙迎上来把托盘接过去，顺手把要洗的碗勺放进水池里，说：“先生，杜小姐要出来用餐吗？”

    “嗯，她一会儿就出来。”陈升说着，环顾着厨房，看到流理台上倒扣着几个碟子，下面应该就是做好的饭菜了。陈升问：“都做了什么？”

    刘嫂的手一一指过几个被盖住的碟子，不过没有掀开，说：“清炖鸡，鲫鱼，芹菜炒肉丝，素三鲜，还有一份豆腐汤。”她说完，手指已经指向了灶台上放置的汤锅，又说：“这些都做得比较清淡，陈先生您要是吃不惯的话，有什么喜欢吃的，我现在再给您做一份吧。”

    陈升听着刘嫂的菜谱点点头，说：“我没关系，就吃这些就行。”

    他说着，也动手帮助刘嫂把餐具、菜品拿到餐厅去，两人没走两趟，杜沁颖已经出来了。

    她换了一身素青色的棉裙，下身套了浅色的打底裤，配上苍白的脸色，整个人病态的模样特别明显。

    这并不是杜沁颖来时的穿着。陈升让人找到房子时，临时也有嘱咐过准备一两套换洗衣服送过来，尺码也是陈升自己估计的，不过时间着实有些紧，他猜测卧房的衣柜里，除了这身衣服，大概只有一两件了。

    杜沁颖在餐厅站定，陈升把一个椅子拉开来让她坐下，又看了两眼她身上的衣服，问：“这衣服……还合身吗？”

    说起这种跟身材相关的话题，杜沁颖有些赧意，她微垂下头，低声说：“挺合适的。”

    她能猜到衣柜里几件崭新的换洗衣服，都是陈升让人准备的，她一一拿出来估量了一下，全都是适合她的尺寸，连内衣……都完全合适。

    她不由地想到偶像剧那种俗套的桥段——“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尺码？”“当然是摸出来的。”

    陈升说：“今天来得仓促，这几套衣服你先穿着，回头我让人再送一些过来。”

    “好，谢谢。”杜沁颖说。

    从手术到房子，杜沁颖也没有去估算陈升为她破费了多少钱了，再添一些衣服，大概只是其中的零头吧。陈升没提，她也不必提。她平白遭受这种罪，跟这个男人有着莫大的关联，让他出一点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对他来说——真的只是一点钱吧。

    总归是北市的上流阶层，也就她最穷了。

    陈升听到她的道谢，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时刘嫂正端着一大碗汤从厨房里走出来，她把碗放在餐桌上，说：“好了，齐了。小姐你看看，这些菜式你还喜欢吗？”

    杜沁颖的目光从菜上一一扫过，抿唇笑了笑，道：“挺好的，麻烦你了刘嫂。”

    “没什么没什么，那先生和小姐你们就先用着，有什么事叫我啊。”刘嫂说着又回厨房去了。

    杜沁颖和陈升两人的共进晚餐，氛围就有些过于沉默了。

    他们好像真的没什么可以聊的事情，走到这一步、坐到一起吃饭，由头是一场错误，而别的事情，公事私事，他们有太多必须要隐瞒对方的事情。

    杜沁颖的胃口并不好，她吃了几口菜，就有点吃不下了，进食的速度越来越慢。

    陈升见状，说：“能吃多少是多少吧，或者喝点汤？”他说着，拿起刚才刘嫂送过来的小碗，盛了一碗豆腐汤放在杜沁颖面前。

    杜沁颖点点头，又拿起勺子舀着喝了几口。

    其实刘嫂的手艺真的是无可挑剔的，可是她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来说，都没有吃饭的兴致。

    她有点累，生理、心理都累，她本来以为出来吃点东西，或许会让她恢复一点力气。但看来是她想错了。好像要吃下去几口饭，她已经花费了大半力气了。

    陈升没怎么体会过这种食不下咽的感觉。他从来不惧怕事情，而最影响人胃口往往是从心为起点，对陈升来说，还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惊惧到吃不下饭的。

    但是小颖刚做了手术，现在心情当然也不会太好……

    陈升问：“小颖，你仔细想想，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地上跑的，陈升总有办法弄来新鲜的食材，满足杜沁颖的胃口。可是杜沁颖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确实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她摇了摇头，不免有些泄气。

    一直以来，杜沁颖都没有经历过这种状态，身体状态不受掌控的感觉很糟糕，心理上这种低落、毫无期盼的情绪……更糟糕。

    “刘嫂！”陈升扬声叫了一声。

    刘嫂听到声音，很快从厨房出来了：“先生，有什么吩咐？”

    陈升问：“这些东西小颖都吃不下，现在这里还有什么材料？”

    “鸡蛋羹。”刘嫂还没回答陈升的问题，杜沁颖突然出声说：“刘嫂，很不好意思浪费了你的一桌子菜……麻烦你帮我做一碗鸡蛋羹吧。”

    “哦，好。”刘嫂点点头，就打算转身去厨房。

    陈升又补充说：“先切几块水果拿来吧。”

    刘嫂“哎”了一声答应了，转身去了厨房，没过几分钟又端了一份果盘上来，上面摆放了几种切开来、排列有序的水果，当然，没有一大块哈密瓜雕花那么麻烦。

    杜沁颖对这份果盘看起来是很有好感的样子，她没有犹豫地就用牙签扎起来一块吃了，然后又接连吃了三块梨。

    陈升看着杜沁颖愿意进食的样子，微笑起来，自己给自己扎了一颗圣女果填进嘴里。

    杜沁颖细细嚼着口中的果肉，咽下去后，突然说：“那个，书房里，有准备什么书吗？”

    陈升细想了一下，说：“好像有几本最新上市的散文集吧，具体的我也没有注意。”

    杜沁颖又给自己扎了一块苹果，说：“那……可以麻烦你帮我带几本书来吗？”

    “好啊。”陈升这时拿起筷子自己吃起了菜，一边说：“想看什么书？”

    “嗯……”杜沁颖偏头思索了一下，说：“有一本叫……《看见》，还有《回望》、《惜君》、《从前慢》，先这几本吧。”

    “好，没问题。”陈升用心记下了，也没有细问作者或者出版社之类的细节，他觉得自己去买这几本书的话，总可以按照类型和时限推测出杜沁颖要的是哪一本，实在分辨不清……就一样名称的都买回来好了。

    杜沁颖觑了一眼陈升，发觉这个话题好歹是两人之间可以聊的。于是她顺势又和陈升说了几句话，陈升也这样回应着，一来二去，总好过彼此间由于身份、立场、往事，只能尴尬地沉默着。

    两人吃着聊着，刘嫂把做好的鸡蛋羹端了上来，杜沁颖这时还算有点胃口，刘嫂又在其中滴了增味的醋，大概也让她开了胃，这次杜沁颖倒是没有再蹙眉、反感，她小口小口吃完了整碗的鸡蛋羹，还颇有心情地吃了几口清蒸鲫鱼。

    两人就这样吃完了晚饭，氛围尚好，刘嫂忙前忙后地在餐厅和厨房间游走收拾着，陈升和杜沁颖则转移到客厅去，陈升顺手打开了电视机。

    陈升说：“看一会儿电视？”

    “嗯，好啊。”杜沁颖轻轻点了点头。

    觉得看剧没什么意思的时候，在电视机上这样来回转换着频道来看……或许能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可是他们今天没有看到有趣的，晚饭时间，各个卫士和地方台都播放着晚间新闻。

    陈升的手中握着遥控器，一下一下按着按键调台，没防备间，正好换到北市的一个地方台，正在播报面粉厂爆炸的消息。陈升下意识地按键调到下一个频道，杜沁颖突然出声：“哎？”

    陈升按键的手顿了顿，问道：“怎么了？”

    “刚才那个台……调回去。”

    不过是说东郊一家废弃的面粉厂爆炸……她怎么会注意到这么冷门的消息呢？

    陈升当然不想把这个消息提为两人之间一个算得上事的消息，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电视机调回了刚才那个频道，新闻里正在说那家面粉厂已经荒废了将近两年，而且地处偏远，本是无人问津的。现在厂子突然爆炸，又有一人在其中丧命，警方怀疑其中另有蹊跷，目前事故的具体原因正在调查中。

    其实也不过是千篇一律的媒体说辞，如果真的有什么进展，陈升还需要靠媒体才能了解，那他简直可以卷铺盖走人了。

    “这事，还真是挺奇怪的。”杜沁颖喃喃地说。

    “怎么了？”陈升柔声问。

    “就是一家废弃多时的面粉厂，这时竟然有人死在里面啊，而且……”杜沁颖说着，突然顿住了，她看了一眼陈升，眼中有一些难掩的慌张，“呃，没什么。”

    陈升很理解地笑了笑，没有再继续问。

    杜沁颖把视线转回电视机，装作平静地看新闻，内心则暗斥自己没了分寸。

    他是陈升啊。他是对自己体贴胜过亲生父母的人，他是细心周到为她着想的人，他是……站在自己对立的立场的人。

    一瞬间，杜沁颖觉得自己心生沉沉地失落。

    可他偏偏就是……那个站在自己对立面的人。

    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只是身处一个不平静的圈子，碰到这种看似和自己距离遥远的消息，直觉出一丝不寻常来。

    在北市，有能力，暗中挑动事端的人，她也算认识三四个了。

    而且她明明已经知道，薛诗岑被人绑架了。

    这几天，她一直心神不宁，挂心着自己的检查结果，忘记去打听薛诗岑那边的事情……反正她也打听不出什么吧。但是最简单的、最表面的，薛诗岑有没有被救出来，这种事她还是能知道的。

    后来她确实无心关心别的事情，但是看陈升忙碌的样子，她不禁猜测，薛诗岑依然处于危险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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