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一轻哼道：“你的人送来给我了，我想怎么喝怎么喝。”

    文池轻笑着应道：“对，大哥想怎么喝就怎么喝。”他说着，走到阿一身边，拿起一支空的高脚杯，给自己倒了一点酒在酒杯里，拿在手上轻轻晃了几下。

    阿一看着这套动作，像是他不屑一顾的富人做派中的某种动作，偏过头轻声“嘁”了一声。

    文池很了解阿一的脾气，也没有再说这瓶葡萄酒的话题，他在阿一对面的沙发上优雅地坐下来，道：“大哥这一趟亲自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哦，有事。”提起正事，阿一也不再纠结于让他不屑的作风和让他不屑的人，说道：“老大晚上有一个重要的饭局，让我来通知你安排。”

    有什么饭局，居然重要到让阿一、文池来亲自安排？

    文池问道：“具体的情况是？”

    阿一说：“你知道夫人被绑架的事吧？”

    “嗯，知道。”事情都发生了这么几天，他一个主管情报的人，要是还不知道，真的不用在北市混了。

    “是这样，之前绑走夫人的是薛庭，今天上午我们去找薛庭谈判，那家伙说夫人已经被人劫走了。”

    “然后呢？”文池一点都不惊讶。他主事的工作，虽然赶不上阿一这种行动人员的速度，但耳朵也不会跟得太慢，倒是劫走夫人的人，他这边是谈听不到的。

    阿一也没管文池到底知道多少，他只管说他该说的：“我们已经知道，现在劫走夫人的是霍凌夷，老大晚上就是要跟他一起吃饭，所以，让你来安排。”

    文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哦，明白了。”

    阿一说完就站起身来：“老大说，你明白该怎么做。我也就不多说了。”说着，阿一抬起步来，就是要离开的样子。

    文池在他身后笑道：“别急啊，大哥，你到我这呆了还不到两分钟呢。”

    阿一暂停了离去的脚步，转头看着文池一手举着高脚杯，悠闲自在地模样，蹙眉道：“你在这保持你的做作风格，小爷没你这么闲。”

    “大哥急着走，是去查面粉厂爆炸的事？”

    “这你……也能知道？”阿一本来想说“你怎么知道”，这句话说出来就显得自己太蠢了——他是干什么的？你说他怎么知道的？

    文池轻轻点头，说：“我这里，本来就是应该给大哥帮忙的。我这边收到了一些零碎的消息，刚才跟老板联系却拨不通电话，不如请大哥代为转达吧。”

    这小子，明明是偷偷摸摸地小混混出身，在这混了几年，拽起场面话来就一套一套的了。文池有礼又文雅的用词听得阿一头晕，他蹙眉道：“有话直说。”

    “说起来真惭愧，只是一些琐碎的消息罢了——首先，薛庭的尸体已经被转移走了。”

    阿一听得一扬眉：“转移到哪儿了？”

    “这个，跟大哥目前的工作，关系不是很大嘛——第二，现场炸得很干净，警方找不出什么他杀的证据。”

    “废话。那丫的就是自杀的。”阿一在之前跟梁哲昱的通话里已经得知了这个情况，他让手下再到面粉厂去，要探知的也不过是警察和媒体的动向。

    “所以……大哥，你现在应该去查的是，那家面粉厂附近有没有残余的监控。”

    “嗯？”阿一骤然瞪圆了眼睛，听到文池的话有些愣神。

    “当然，我知道那家面粉厂废弃多年了……但是没人看，不代表没有途径去看。”文池轻轻啜了一口高脚杯里的酒，又说：“我只是想给大哥提个醒，在薛庭提出在那里见面之前，那个面粉厂我们谁也没有去查过，对那里的情况、监控设施也不是很熟悉。面粉厂的爆炸是控制好了的，把那厂子炸得干干净净，从那里现在已经找不出来任何能牵扯到老板的证据了——但是监控难说。”

    阿一依然皱着眉头，显然是在考虑文池的话。

    “我总是猜测，薛庭对老板其实没有什么坏心——”文池轻轻说了这么一句，又反应过来他在阿一面前这样说并不合适，赶紧把话头转移到正事上，说：“不论是我们、或者连薛庭，也许都考虑不了那么周全。所以，大哥，去查查那附近的监察措施吧。”

    阿一轻轻点头，说：“你说的……也有道理。”

    文池极少能得到阿一肯定的评价。谁都明白是因为初遇时的不愉快，阿一面对他总是横眉竖眼的，文池说一句话，阿一就算是明摆着找茬、也能挑出三处不是来。

    现在……阿一说，他说的有道理吗？

    文池微微笑起来。这和他平日里经常挂着的礼貌、谦和的待客笑容不同，现在的文池看起来，是真的在为什么事情而开心着。他说：“嗯。第三——其实应该放在第二点的。就是薛庭的尸体，现在在城东的龙华殡仪馆。”

    阿一道：“龙华……那就是就近了？警方对尸体有什么措施？”

    “炸得面目全非的……肯定要登报招人认领吧。这方面，老板是不是要有什么动作？”

    “老板管他的尸体干嘛？”阿一说着眉头又挑起来。

    “……”文池看阿一炸毛的样子，轻笑出声，他的大哥就是这样一个大大咧咧的人啊，总有些事情，表现得模模糊糊的，他是不可能摸清的……文池笑了一阵，说：“嗯，那边肯定要检查那具尸体，当然，他们也肯定什么都查不出来。后续的话要去认那具尸体，我们的身份、尸体的身份，老板应该会处理好的，不过可能都要大哥你亲自去办了。”

    “所以老板管薛庭的尸体干嘛？”

    “大哥，这不重要啊。”文池说着，语气又添了几份笑意。他说：“还有一些我想提醒你的，关注媒体那里的动静，主要是，薛庭到面粉厂之前到底做过什么？媒体从现场或者警方那里能拿到什么消息？有哪些消息是老板不会希望见报的？”

    阿一被文池一连串的话说的又是一愣，边思索边嘟囔道：“你小子，看事情还挺周到的。”

    又得了阿一一句夸赞的文池，开心地笑了笑。

    他从小就是看人眼色过日子的，最擅长的又是摸索常人注意不到的边边角。从这些方面来说，他真的很适合做现在的工作。

    “嗯，大概就是这些了，大哥……不如先打个电话安排一下？”

    阿一点点头，掏出手机来给自己现在在东郊的手下打了电话，也不避讳文池，直接就把新的吩咐说了。

    其实他的心里，也是将文池视作自己人的。虽然表面上，他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对文池一百个不待见。

    文池笑看着阿一把事情交代了，又挂了电话，才说：“大哥现在，还急吗？”

    ……倒是不那么急了。

    阿一蹙眉道：“怎么？”

    文池指了一下那瓶葡萄酒，说：“这酒都开了，喝不完挺浪费的，大哥，多留几分钟吧。”

    阿一轻哼了一声，走回沙发前坐下来，道：“不是说不是用嘴喝的吗？”他嘴上不屑地说着，手上却很诚实地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文池是说不是那样的喝法，谁说不是用嘴喝的呢？

    不过文池没有纠正阿一的话，他甚至也没有在指出阿一可以称作“牛饮”的喝法，笑说：“大哥想怎么喝就怎么喝。”

    阿一又是重重地一声“嘁”，他没有再说话，又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酒。

    这东西，刚入口时的滋味真的不怎么地，倒是后味……还行。

    其实阿一最喜欢的是二锅头，对于这种葡萄酒，他也只能品成这样了。

    文池不再制止他大口大口的喝法，又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小点，还是那样轻轻地晃着，偶尔把高脚杯递到嘴边，轻轻抿上一口。

    阿一看着文池优雅——哦，是做作——的动作，忍不住问道：“我是不急了，你也不急着去办事？”

    他说的当然不止是梁哲昱刚刚交待的事情。

    文池管理着这样一个大型的高端娱乐会所，效忠于梁哲昱只是暗地里的事，而明面上，他依然隶属于别方势力，打理着明的暗的、上上下下的关系，按以前几年的和他接触的经验来说，文池在北市站稳脚跟之后——一年比一年忙。

    他现在……是在这里闲坐着？

    文池微笑道：“暂时没什么急事。”

    梁哲昱安排来的事情，他心里有数。至于丰源里里外外的事情，当然又多又琐碎，可是那些，都来得比阿一难得一见的平和容易一些。

    所以眼下，呆在这间贵宾室里，笑看着这个人，再时不时地品上一口八二年的拉菲，这件事是最急的，不是吗？

    阿一于是多留了二十分钟。

    那一瓶葡萄酒也算是经得住摧残，坚挺了二十分钟才阵亡。

    阿一和文池，这两人各自都有不少事情要处理，说不急那是假的。只是阿一把急摆在了明面上，文池应对起来则更游刃有余一些。

    总之阿一很快喝完了那瓶葡萄酒，那时文池也不过是分到了几口，然后阿一就站起来说要走。

    “好吧。”文池又带上了那副待客的优雅笑容，说：“那大哥……路上慢点。”

    阿一往门边走了两步，又想起一事，转过身来问道：“那晚上老大的饭局呢？”

    文池说：“我和老板联系就好。”

    “哦。”本来就该是这样吧？难道他阿一能一直当这小子的传话筒吗？阿一这样想着，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文池依然坐在沙发上，看着阿一打开门出去，脸上依然带着笑，但眼中却是颇为遗憾的样子。

    “哎——没有理由了啊。”文池轻轻呢喃着，又浅浅抿了一口自己的酒，这瓶八二年的拉菲，终于被消灭了最后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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