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才五点刚过，李望舒就睁开了眼睛。他眼神清明，仿佛已经充分的休息过了，只是几根红色的血丝嚣张的盘踞在他的眼球上，证明了有人或许彻夜难眠。

    李望舒安静地起了身，迅速的按往常的习惯把自己和屋子里都收拾干净，才轻轻推开西厢房的门，走到了精巧的院子里。

    夏天毕竟日照时间比较长，才五点多钟，天色就已经蒙蒙亮了。李望舒深吸一口气，走到了院子里，开始拉伸筋骨，几分钟之后，他就按往常的习惯，先打了一套拳来热身。等能做得事情全部做完，离早课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李望舒茫然的四下环顾一圈，终于走到了院子里的石桌边坐下，苶呆呆发起愣来。

    堂屋的木门忽然发出轻微的“吱——”地一声，门开了。张清霄穿戴整齐走了出来。他看到院子里的李望舒也不惊讶，只是温和地招呼了一声，“望舒。”

    李望舒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是师父，才迅速调整好了状态，笑着应了一句，“师父，今天起得好早。”

    张清霄点点头，眯起眼睛望了望天边炽烈燃烧着的朝霞，“今天会是个好天气！”

    李望舒神色一暗，又飞速的收敛起来，“是啊。”

    他声音温和，听起来似乎与平时并无二致，只是较之平时稍微低沉了些许。那点差别，如果不是熟悉的人，大概是不能轻易发觉的。

    与往常一样，上完早课，师徒二人又一起吃过了早饭。按今天的排班，本来该轮到李望舒洗碗，但早饭过后，张清霄也站起了身，跟李望舒一同收拾起来。

    李望舒一见张清霄的动作，心里就一咯噔。他用力抿住了嘴唇，咽下了已经涌到了嗓子眼里的话。

    早饭本来就简单，两个人一起收拾，更是麻利许多。不一会儿功夫，小厨房里就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张清霄满意的点点头，就往院子里走。李望舒看了一眼，迟疑了两秒，终于还是跟上了师父的脚步。

    果不其然，张清霄走到院子里就停下了脚步。他一边等着李望舒出来，一边眯起眼睛，细细的打量起整座院子。

    李望舒磨磨蹭蹭的走到师父跟前，他觉得自己的嗓子被哽得生疼，一连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开口喊了一句，“师父。”

    张清霄收回了视线，温柔的看了看自己的小徒弟，“望舒，师父得走啦。”

    李望舒一下子感到自己喉咙被一口气堵住，眼睛也酸涩的厉害，“师父，不能，不能就在家里渡劫吗？”

    “不能。”张清霄像是早有预料似的，耐心的摇了摇头，“望舒，这阵子的雷雨你也是见识过的。那还只是一种预告而已。真到了渡劫的时候，会比那厉害百倍千倍。扬滨城地处平原，人口密集，若在这里渡劫，难保不会牵累到无辜百姓。这是你我都不愿意见到的事情。所以，我必须得走。”

    “师父，那我……”李望舒听到这里，急忙开口，却被张清霄挥手打断了。

    “你不能去。”张清霄温柔却坚定的拒绝了小徒弟尚未宣之于口的请求，“这是师父的劫数。望舒，你切记，不可随意介入别人的因果。这样做于你，于他人，都未见得有什么好处。你明白吗？”

    李望舒闭上了嘴巴，眼眶变得滚烫，他绷着一张脸点了点头，“是，徒儿记住了。”

    张清霄脸上浮现出一抹慈爱的笑意来，高高兴兴地点了点头。

    李望舒抿了一下嘴巴，“师父，那，要不你吃了午饭再走吧！反正时间还早，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张清霄低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多留了这一时，终究也留不住一世。不管是吃了早饭就走，还是吃了午饭再走，哪怕是吃了晚饭再走，终究都是要走的。人有悲欢离合，不必太过执念。你若继续刻苦用功，或许我们还有再见之日呢。在那之前，你跟你师兄，都要好好生活，知道吗！”

    李望舒从喉咙里倒出一口气来，发出了轻微的吸气声，他拼命扯出了一个笑容，“知道了！我和师兄会跟您在的时候一样，刻苦修道，兼济苍生。您也一定可以成功渡劫，得道飞升！我们一定会再相见的！师父…… 师父，加油！”

    张清霄也笑了起来，初升不久的夏日阳光亲亲热热的洒了人一脸，更显得张清霄那张年轻英俊的面庞尤为出众。他温柔的看着李望舒，露出了往常最常见的那个笑眯眯的样子，“望舒呀，珍重！”

    “师父你也是！一定要保重！”李望舒拼命地忍住眼眶里的眼泪，一直坚持扬起嘴角的笑意，“师父，再见！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张清霄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一颗豆大的眼泪“啪”的砸在了四合院的青石板砖上，溅成了一朵破碎的花。

    此后的日子，李望舒过得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他还是每天按时起床，按时上早课，按时吃饭，按时练功，按时锻刀，最后按时睡觉。一日又一日，他答应过师父要好好修行，好好生活。他就一定会努力做到。只是在各种空闲下来的细碎时间里，或是见到院子里各处不经意的小细节里，他才一次又一次的感觉到，孤独。

    无法与人言说的，熟悉的，刻骨的，孤独。

    直到五天之后，正在练功的李望舒忽然察觉到院子外的奇门遁甲阵有人进入。他猛地睁开眼睛，手臂上汗毛都竖立起来，他有一个预感！

    李望舒也不管练功不练功，拉开门就往外奔去，等他刚刚穿过两进的院子一把拉开四合院的大门，就看到一个男人站在那里，正抬着手准备敲门。

    那个男人穿了一身的黑色，黑色的背心，黑色的休闲衬衣，黑色的休闲裤子，甚至脸上还戴着一副黑色的墨镜。那副墨镜几乎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原本挺阔的衬衣也被随意的解开了三颗纽扣，袖子也已经挽到了臂弯的位置，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既落拓又洒脱的神奇气质。

    他见到门背后露出的李望舒的脸，笑了一下，龇出了一口整齐的白牙，“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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