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霄这番话，其实也实在是没有委婉到哪里去。但李望舒此时已经迅速地冷静下来，他眼睛里是熊熊燃烧的坚定和希望。

    “师父，徒儿信你！你一定会飞升成功！即便今生再也无法相见，但只要知道你会过得很好，望舒也就心满意足了！”

    李望舒一字一句，情真意切。他说的是自己掏心掏肺的心里话。原本，他以为师父就要死了，从此之后，他们师徒二人就会天人永隔。但原来，师父不是寿限已到，反而是即将迎来他生命里一个巨大的转折。他不仅有机会不死，甚至还可能真正的得道成仙！这对于任何一个修道之人，大概都是梦寐以求的事情吧！

    虽然李望舒自己对于能否得道飞升并无执念，他毕竟是在现代科学教育下长大的小孩，即便如今入了道，说实话，他对此也并无太多的希冀。

    但如今，只要师父能不死就好！人只要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

    张清霄看着这样恳切的小徒弟，虽然心里觉得非常温暖，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深切的忧虑。望舒其实是一个很通透的孩子，凡事也没有什么太过深重的执念，对于很多事情，甚至说一句尽人事听天命也不为过。

    但是，在与他珍惜的人相关的事情上，这孩子却表现出了一种在其他地方从未有过的执拗。张清霄固然明白他会不自觉养成这种性格的原因，但这一点，对他的修道之路却并无益处。反而，太重感情，或许迟早会成为他修道路上的羁绊。

    张清霄轻轻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于心不忍。他摸了摸李望舒的头发，“师父答应你，会竭尽全力去渡那道天劫。你也要答应师父，无论结果如何，你都会真正放下此事，好好修行，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

    李望舒似乎没想到师父会交代他这些话，一时间竟有些愣住了。他双目微微圆睁，一双大眼睛里泄露出了连它们的主人都尚未意识到的迷茫、痛苦和不舍。

    “好，我答应师父！我一定会努力修炼，总有一天，我们一定会再见的！”李望舒用力抿了抿嘴，坚定的开口答道。

    张清霄点了点头，“不日，你师兄便会回来。以后，你与你师兄二人要好好相处。你师兄这个人，虽然偶尔顽劣，但为人品性很好，天资也高，你遇事可以安心多依靠他一点。你们，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彼此扶持着，也能走得更稳一些。”

    李望舒闻言，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捏成了拳头，“师父，你……等不到师兄回来吗？”

    张清霄缓缓抬头看了看黑云压城，电闪雷鸣的天空，“师父已经，没有时间了。”

    李望舒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嗓子像是被抽干了空气似的，扭曲的挤压在一起，他痛得难受，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张清霄一回头就见到了小徒弟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伸手就在他肩头用力拍了拍，“别这样，如果为师飞升成功，以后天上就多了一个神仙可以护佑你们师兄弟两个了！这是好事啊！”

    李望舒听了这话，终于破涕而笑，用力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这一天，跟此前数月的生活没有任何区别，张清霄和李望舒师徒二人一起做饭，练功，闲话家常，甚至还晚饭后还抽空去了外面的菜鸟驿站一起搬回了几箱子快递。当然，快递还是一进奇门遁甲，就被张清霄摸出来的纸人儿给搬回了院子。

    其实师父也不是只趁着大促活动才囤些生活用品，他这个人，就是喜欢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已。每次李望舒跟着他一起去搬快递，总忍不住吐槽他两句，只是这一次，李望舒只是默默地搬着东西，再没有笑闹的心思。

    张清霄心知李望舒情绪不佳，只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只能多说了几个笑话逗他，见小徒弟脸上终于多了几丝笑意，才勉强放下心来。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与从前一模一样，但师徒二人都知道，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眼下的这个世界已经开始倒数计时，所有的事情都在完成的当下变成永不可再的往事。

    即便李望舒坚信师父一定可以渡劫成功，即便他再怎么尽力忽略心底那一点痛苦的情绪，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世界，在无声无息之间，已经开始缓慢的崩塌。

    他心里有一块地方，或许永远都无法再被修复了。

    晚上锻完了刀，李望舒梳洗完毕躺在床上，透过玻璃窗户看着窗外的那一方天空。傍晚的时候雨就已经停了，现在天边正悬着一轮美丽的月亮。她的光芒温柔的照耀大地，也照耀在李望舒心上。

    李望舒躺在自己熟悉的西厢房里，外面是整洁漂亮的院子，师兄的东厢房，师父的堂屋。今天师父是这段时间以来难得的早睡，此时他的屋里已经熄了灯。李望舒觉得恍惚，脑子里不自觉的又播放起了今天跟师父的谈话的场景，所有的画面和声音都那么清晰，但此时此刻再他心里却显得那样的不真实。

    李望舒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这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而已。如果全都是假的就好了。等明天睡醒了，师父还是会跟往常一样，督促他吃饭，督促他练功。师父也不需要去渡劫，不需要独自去面对那生死难料的劫数。

    当神仙又有什么好呢？又哪有这人间一世来得平凡幸福。

    如果可以不用渡劫就好了，如果可以不死就好了，可是没办法，他没有办法，就连师父也没有办法。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天命”吗？

    天命难违，天命难违。

    天命难违……

    脑子里的思绪纷乱复杂，各种各样的想法塞得他的脑子都快要爆炸，他却根本停不下来。李望舒呆呆地盯着折射着盈盈月光的天花板，丝毫没有睡意。他闭上眼睛，一滴晶莹的泪珠飞快地滑落下来，没入了枕头里，再也看不到痕迹。

    我不信命。

    我，不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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