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碎玻璃收拾收拾，林路北蹲在外屋灶坑前，往里面推着劈柴。

    那火一点一点将木头吞噬。

    “刚刚怎么回事啊？我这睡着了……”

    大妈拉开开风风火火就冲进了屋里。

    灶坑里的火，照亮了林路北的眼睛。

    眼睛里的情绪，格外复杂。

    这样波动的情绪，曾经几次三番搅乱着他的心。

    想得明白，又想不明白。

    里屋，大妈嘴巴碎碎念：“……人家毕竟死了男人也能理解，不正面冲突就好，可不能学你妈那样冲动！”

    唐娟可怜，那做下的事情也叫犯罪。

    外屋地，蹲在地上的林路北脸上情绪明显。

    屋里大妈说完话，跨门槛走了出来。

    叮嘱：“小北啊可不能冲动！你妈都进去了，你们姐弟俩都得好好的……”

    林路北告诉自己，他得回话，还得笑呵呵回话。

    最后他什么都没做，没应声就连头都懒得抬一下。

    大妈：“……”

    回了上屋，大爷坐在炕边泡着脚，大妈嘟嘟囔囔说着：“……这小北可能是对我有情绪了……”

    这能怪她吗？

    那家人已经找过来一次，她认识！

    说的不好听，换成是她死了丈夫，就算丈夫应该千刀万剐，能不能一点责任不追究？

    再说。

    她叫自己家的出去帮忙，真的打起来……

    犯不上！

    大爷说：“也不怪人孩子有想法。”

    “那不对啊，本来就是他家的事情，与我无关。我这房子里面死了人，我都没同他们计较，换成心狠的早就把他们撵出去了！”大妈奋力为自己争辩。

    她是坏人吗？

    她不敢说自己是个多好多好的人，但她不坏。

    下屋。

    炕烧得很热，如果直接躺下去，根本躺不了人。

    林路北离开了炕头，去了炕尾。

    相比较炕头能烫死人的温度，炕尾舒服多了。

    屋子里拉了灯，他睡在外面，一墙之隔就是他姐。

    林路北很累，可他……失眠了。

    拽着枕头各种调整姿势，就是难以入眠。

    明明身体和心都是这样的累。

    屋外的月光透过窗帘打在了半空，适应了夜的黑，也就不觉得黑了。

    林路北突然间想同姐姐谈谈心。

    他说：“大妈走的时候跟我说话了，我没搭理她。”

    墙内的林道西应了一声。

    “我知道我做的不对，可我就是忍不住生气，我烧着她给的劈材，对她还满心怨恨！”林路北的情绪特别低落。

    想起他姐说的那句话，他觉得自己就是端起碗吃饭，摔了碗就骂人的怂货。

    “我也是啊。”林道西的声音幽幽传了过来。

    林路北一激动，坐了起来。

    “你才不是，你明明笑呵呵跟她说话了。”想到这里，他又一脸丧气躺了回来。

    这次没发挥好，下次一定要比他姐做得更好一点！

    “我觉得我比你好的地方就是，我能装出来笑脸，你现在还不行。”林道西说。

    她的眼皮儿有些发紧。

    今儿真的是有点累了，困了。

    但愿能睡上一个好觉吧。

    “我以后也能，我改。”林路北暗暗发誓。

    等到明年，不对，是今年。

    现在已经是新的一年了！

    就今年，他要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由他冲在前面，叫他姐躲后面去。

    “姐，我想妈了……”

    林路北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母亲了。

    没时间去想。

    有很多的事情比想母亲更为重要，比如说活着，好好的活着。

    等了几分钟没有等到他姐的回应，林路北扯扯唇。

    睡了啊？

    掀开被子，从炕上跳了下来，轻手轻脚走到没有玻璃的门前，透过木头框子看着正在睡熟的林道西，林路北又悄悄回了炕上。

    他姐总是睡不好，难得今儿还睡好了。

    睡觉吧！

    睡醒又是一条好汉。

    一大早四点多，天都没亮，林路北就穿着毛衣毛裤踩着棉鞋开始准备生火。

    松树挠和苞米核铺垫好，报纸那么一点，加上点小小薄薄的木头碎片，下面是木头块煤块。

    “几点？”

    里屋的人，醒了。

    林道西睡得依旧不好。

    还是做梦，不停做梦。

    梦到的东西，乱七八糟。

    梦里不停有人追她，好像是有个老头在保护着她。

    她睡醒的时候只觉得头都要炸了，迷迷糊糊。

    “四点，你继续睡吧！”林路北把屋里的门大开着。

    这样方便产生的烟跑出去，不然呛死人了！

    “你起这么早？”林道西一脸纳闷。

    天都没亮，她小弟要干什么？

    林路北解释：“我要上山劈点柴，顺便弄点干草。”

    昨天的事情他想了一整夜，想到的解决办法就是……依靠自己，不依靠他人，他爱恨也就恨了！

    煤块是花钱买的，现在不就是白用人家的劈柴和干草，那他自己辛苦点，自己上山去弄呗。

    不吃别人的肉，想摔碗也就摔了！

    林道西闭着眼，手横在眼眶上，笑了笑。

    小北……

    “我跟你一起去。”

    “你睡吧，你那点小力气能干什么啊。”林路北一脸嫌弃。

    “哎呦，你还嫌弃上我了？”

    林道西起来穿衣服，林路北端着盆赶紧给她姐弄点热水。

    过去这些活都是妈妈干，现在妈妈暂时不在，就由他来代替。

    嘴上叨叨着：“要是知道你起来，我点什么炉子，这不是费火嘛。”

    浪费！

    “来劲了是吧？”林道西对着弟弟屁股就是一脚。

    反了你了，还小的训大的！

    “林道西，我也提醒提醒你，我这么大的人了，打人不打脸……”

    “我打脸了吗？”

    林路北：“……”

    姐弟俩穿戴好，顺着小路就上了山。

    沟里的山上到处都是树，这些树都是自然生长，谁愿意伐也就弄了，没人管。

    现在不像过去，早二十年，那山上的东西全光！

    干草都不可能给你留！

    家家户户都用啊。

    现在不一样了，大家生活水平好了，不稀得抢这些。

    林路北脚蹬着小树，然后拿着手锯来回用力。

    林道西负责去弄干草，干草别瞧着好弄，但得有一定的数量。你想这个东西晒一晒一把火就都烧了，每天起灶都得大量的用。

    “我看姥姥家用气做饭挺好。”林路北同他姐瞎聊。

    光干活有点无聊，不如说说话。

    “用气得花钱。”林道西说。

    住楼房瞧着是处处好，花销多。

    林路北：“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光宗耀祖，替姥姥姥爷和妈长点脸！希望我能住上楼房，让……哼，让他看看！”

    林道西直了直腰板。

    不用弟弟把人说清楚，她就晓得哼的那句是说唐春江。

    她咪咪眼睛笑笑：“你一定比他强！”

    “怎么看出来的？”林路北对这个话题，格外感兴趣。

    从哪看出来的？

    从面相啊？

    那他脸上是不是写了大富大贵命格？

    “你这个年纪已经赚到了比他工资还多的钱，还用看吗？只要不走下坡路，不学坏，将来就是他仰头看你！”

    林路北听着听着浑身来了驴劲。

    他说：“早晚我要瞧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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