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沙漠女人们的聚会上。

    由于艾达说话的方式还算对的上女人们的胃口，加上将花种子当做伴手礼这种方式，既无法让人觉得这是某种上层人士凭借优越感所选出的礼物，也不至于让人觉得上不了台面。

    因此将礼物送出后，艾达从女人们的态度上大概也能看出自己离被接纳又近了一步。

    “好了大家可别再审问下去，艾达今天第一次来参加聚会，要是留下了沙漠女人都是这副样子的印象可就不好了。”鸠娜用爽朗的语气笑着说道。

    将桌边一张椅子拉开，鸠娜安排艾达入座，从她这个位置往对面看去，依旧能够看到阿如婆婆令人不适的眼神。

    艾达刻意想要回避，但无奈对方还是死死盯着她，虽然只有一只眼睛，阿如婆婆似乎并不介意别人如何审视她，那只损坏的向外凸出的眼睛给艾达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婆婆没有什么恶意，如果你只是一个在喀万驿驻足片刻的旅人，所站的位置刚好在婆婆旁边。她也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你。”年轻的酒吧侍应生坐在艾达旁边，注意到艾达的不适后对她解释道，“对了，你可以叫我苏莎。”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盯着陌生人看呢？后半句艾达没有说出来。

    苏莎耸了耸肩说道：“阿如婆婆不喜欢别人谈论自己的过往。”

    “外地婆娘，如果你好奇可以直接问我，当着人的面讨论隐私，是一种为沙漠女人所不耻的行为。”阿如婆婆又吐了口唾沫，苏莎连忙给她接住。

    不少女人在厨房里帮助鸠娜准备晚餐，餐桌上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人，苏莎看情况不对，连忙站起身来，她说道：“我去给鸠娜阿姨帮忙。”

    苏莎走后，艾达知道不能糊弄过去，只好看着阿如婆婆仅剩的那只眼睛说道：“您为什么要盯着别人看呢？”

    “赤王的灵魂，我在寻找赤王的灵魂。”阿如婆婆用鬼魅一般的语调说道。

    艾达没有说话，她似乎突然之间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质疑，为什么不适，她的目光中只剩下阿如婆婆嗡动的嘴巴和向外凸起的眼睛。

    “我年轻的时候，沙漠的部族前来抢夺资源，水，食物，女人男人，他们统统都要，离开的时候，他们从一只鹅变为一头巨大的驼兽。野心和胃口太大，他们消化不下，我是那个半路被他们吐出来的东西。坏掉的那只眼睛是摔下来时刚好砸到了石头上，我的眼睛为何会损坏这件事本身没有任何故事性。”阿如婆婆缓慢地开口说道。

    艾达更加专注了，她的胃里也有某种贪婪的物质，它们企图撬开阿如婆婆的嘴巴，要她吐出更多的秘密。

    “我费尽力气，回到了喀万驿，人们看到我损坏的眼睛和破烂的衣服，将我视为不祥之兆，说我是被沙漠掠夺后吐回来的女人。没有人接近我，甚至包括我的父母，我在极度的贫苦中度过了一年，仅仅靠捡食沙虫蛹为生。但是阿如诺救了我，他是一名从沙漠部落走出来的铁匠，他定居在喀万驿，没有经过任何人的同意。”阿如婆婆舔了舔嘴唇，干燥的唇部边缘长满白皮。

    “他将我带回他的铁匠铺，他说我天生拥有一只吉祥之眼，能够捕捉到赤王的灵魂。他的铁艺高于喀万驿所有铁匠，他的拳头让所有人惧怕，他将我拥有吉祥之眼的话语散布在喀万驿的各个角落，于是没有人不相信，也没有人不敢不信。他重塑了我，从一个人人喊打的凶兆，变成了赤王灵魂的捕捉网。”阿如婆婆的语气骤然低沉下去。

    “婆婆又在说阿如诺爷爷的故事了吗？”鸠娜端着一盘硕大的羊腿从厨房走出来，将其放到餐桌上，然后笑着对艾达说道。

    艾达点了点头，方才离开餐桌的所有人开始回到各自的椅子上，她们统统拿出随身带的切肉刀，开始分食羊肉。

    鸠娜将预先准备好的一把递给艾达说道：“我的丈夫阿如列，是婆婆和阿如诺爷爷的儿子。以前的搬运队管理权都是爷爷负责，现在已经交给阿如列很多年了。”

    阿如诺，一个较为陌生的名字，艾达行走喀万驿数回，去过铁匠铺，也在陌生的街道辗转过。

    喀万驿中老年人她见过不少，其中也包括阿如婆婆。

    “这么说，阿如诺爷爷真是英勇有为，叫人钦佩。我应该见过才对……”艾达说道。

    “见过？你不可能再见到他了，那老东西已经归西了，寻找他的赤王去了。”阿如婆婆颤抖着高举手中的刀柄怒喝道。

    “真是个蠢东西，他年过中年，非要带着儿子一同回到沙漠部族，他说赤王的魂灵就在那里。我阻止他，我说赤王的魂灵不在沙漠之中，赤王将诞生于喀万驿以外的地方。他听后却笑了，他说当初赋予我的虚幻象征居然被我当了真，还说我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是一个被沙漠丢弃的女人，在当时有点利用价值罢了！”阿如婆婆恶狠狠地划破羊肉的表面，仿佛在对空气怒喝。

    女人们照常剃着手中的肉，她们对阿如婆婆的倾诉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艾达曾经听说过有一种保存秘密的方法，讲述者会不断宣扬秘密，直到人们听烦，听腻，好奇心褪去，秘密便得以永久保存。

    阿如婆婆正在讲述一个除了艾达以外再无人感兴趣的秘密。

    “那时阿如列还是个青年，跟随父亲前往沙漠部落时，正是父子两人都身强体壮的时候，他们带走了所有听他们号令的人，还有喀万驿中最好的刀柄。不过之后回来的只有阿如列和其他少数几个幸存者，据他们所说，当时他们几乎屠杀了整个部族，阿如诺最为英勇，其次便是他的儿子。不过收尾阶段，阿如诺遭到暗算，尸首永远存留在了黄沙之中。”鸠娜又起身去厨房端来热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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