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莺莺仿佛回到了现代卷生卷死的职场，并不轻慢眼前和儿子一般大的年轻人，正色做出保证。

    “至少三、四十万字，两个月内交稿！”

    两个月，即便张文成身体撑不住，她应该能学会大部分繁体字，毛笔字稍微练得能见人。现在是濒临绝境，为求生她不能像上世那样悠闲写作。

    日一万两万，卷起来！

    端木宁颔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契约表格，填好约定的内容，便能各自按手印签字，完成双方的初次合作。

    崔莺莺仔细看了看契约的末尾介绍。文澜书肆收话本子，是按四个等级给签约金。

    丙级一两；乙级五两；甲级十两。如果达不成签约协定的条款，作者需向书肆支付双倍违约金。

    甲级之上，还有特级。不过只是一提，没写具体。想来她这个新人，若非刚好碰到大儿子与书肆老板是旧识，最多给她个丙级约。

    崔莺莺握紧毛笔，尽量不露怯，把自己名字工工整整签上。

    端木宁也签上自己的名字，盖上文澜书肆红印戳。一式两份，各自保存。

    这套章程他不知做了多少遍，十分熟练。收妥合约后，从抽屉里拿出两锭五两银子，交给崔莺莺，嘴里同时鼓励她。

    “伯母好好写，小侄看好伯母的文采！对了，伯母打算为自己取个什么名号呢？”

    崔莺莺明白，这是问她的马甲。

    想到自己历经三世，上两世均以悲剧结束，这一世不知能不能得善果？

    三劫幽梦，此世华光。

    她幽幽一叹，回答：“署名华光居士吧！”

    美人捧心，端木宁又有些看走神了，直至张文成咳嗽一声。

    他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转向张文修。顿一顿笑道：“张二弟，好好向你大哥学习、练字。等你下回来，我给你一个抄书的活儿！”

    张文修一听，喜上眉梢，立马忘了刚还对端木宁有所不满：“端木大哥，你说认真的呀？”

    “当然认真的！”

    端木宁眼中隐藏的同情之色不显。

    好友的落魄，他自然看在眼里。连好友娘都不得已出门谋生了，可想而知，张家目前困窘到什么地步。

    不过，张文成素来清高，极少提起自家情况，甚至因此不与他们这帮旧友联系。他帮，也不敢明着帮。

    时间差不多，事办完了，崔莺莺向端木宁打听清楚城里医馆情况，母子三人即起身告辞。端木宁想留他们吃饭不答应，问住哪去哪，张文成也不愿意说。

    端木宁没办法，只好将三人送出书肆。暗想反正崔莺莺已与自家书肆签约，来日方长，不用过于纠结。

    只临分手前，到底忍不住，揽住张文成肩偷偷问了一句。

    “文成兄，她是你继母吗？”

    “亲的，如假包换！”

    张文成白他一眼，不理他如同五雷轰顶的样子，被张文修搀扶走了。

    崔莺莺走在前面，心里兴奋十两银子的进账，盘算去哪家医馆合适。压根不知道身后两个儿子，暗戳戳看她背影，咬耳朵说她小话。

    “怪不得爹宁愿把娘娇养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娘这张脸，出来太容易惹祸了！”

    张文修唏嘘。

    张文成心累，又瞪自己二弟一眼。

    “闭嘴，她是咱们娘！”

    崔莺莺回过头来：“我们去保元堂吧？文成，你朋友说那家老大夫医术高明。”

    听说是告老还乡的御医。唯一缺点就是贵，看诊费要一两银子。

    但张文成这病不能再拖了。反正她现在有了挣钱门路，后续努把力，应该能把大儿子的药钱挣出来。

    “都听娘的。”

    张文成软软和和回应。

    张文修虽然有些肉疼刚到手的银子。但手里正扶着大哥的一把骨头，硌得心慌。怎么说也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他考府试后面还能想办法，先救大哥的命吧！

    于是他也表示支持。

    意见一致，崔莺莺便问路，母子三人一起找到保元堂。

    在外面看，这所医馆是栋老建筑。柱头窗户朱漆暗沉，墙面白灰剥落。但门内门外，病人药童穿梭来往，时刻保持安静，颇有大医院的底蕴和气势。

    崔莺莺带着两个儿子，到柜台前询问。

    一名药童告诉她，保元堂李老大夫，也就是保元堂馆长、那位曾经的老御医轻易不接待外面病患。

    多少达官贵人排着队请自家馆长呢！

    他们要想在保元堂就诊，只能选择保元堂的其他大夫。

    崔莺莺没办法，来都来了，只能看看。听完药童介绍，她没选择那些有名气的老大夫，而是带着儿子，走进一个没什么病人的问诊室。

    这房间的年轻大夫姓柴，名昭。据说是刘老馆长故人之子。家学渊博，想先挂靠在保元堂行医，增长见识，打出名声。

    可惜病人们只愿信任知名老大夫，他在保元堂坐诊半年，没收到什么像样病人。

    柴昭不急，没病人来，他便静静坐在问诊室里，翻阅各种医书病历。保元堂别的不多，唯这两样多如繁星，足够医师研究。

    其实有得选，崔莺莺也不会选这位年轻大夫。但就她上一世老往医院跑得出的经验，专家门诊既贵，碰到的专家给人看病也不仔细。

    排队几小时，问诊两分钟。然后成千上百块的检查单开出来，你折腾一圈不一定治好病。

    反倒是初出茅庐的年轻医生，问得特别详尽，诊得特别认真，态度也好。

    没资格找老御医看，她就退而求其次找柴大夫吧。能坐堂大医馆的，差不到哪去。

    张文修当然认为他娘这是为了省钱。没抱什么希望地扶着自己大哥，坐在年轻大夫面前的凳子上。

    见有病人来，柴昭立即放下书。打量母子三人一眼，注意力便集中在张文成身上。

    “柴大夫。”

    崔莺莺恭敬将一两银子买来的问诊牌，放在桌上。

    “我这儿子久病不愈，少气无力，长期卧床。吃了多少药不见效，劳烦您给看看？”

    柴昭收了问诊牌，温和地开口：“请这位公子将左手放在脉枕上。”

    柴昭聚精会神给张文成号脉时，崔莺莺才有机会，上下打量这位年轻大夫。

    这不看还好，一看心中吃了一惊。

    只见这柴大夫毛发胜雪，肤色异于常人的白皙，在光线下接近透明。眼尾淡红，像是天边一抹微醺霞光。既诡谲无比的美，又透着几分神秘。

    这、这不是传说中的白化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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