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希儿尴尬地笑了笑，“田公子没事就好，我就放心回去了。”

    她走到门口，忽又停了下来，略一思索，转身道：“那只血鹰的来历，田公子也能探听出来？”

    “当然可以。”田冉边说边走到门口，他看着冯希儿的眼睛，目光坚定地答道。

    冯希儿笑了，这次是真诚的笑。

    “那就拜托田公子了。”她随即又问，“要多长时间？”

    田冉想了一会，“最长不超过一个月。”

    “时间似乎有点长，如果我们自己查出来了，我可不会付钱。”冯希儿神情傲然，面容似笑非笑。

    田冉笑了，“我们赤血盟的口碑不是说出来的。请郡主放心，我们一定能在你们之前查出来。如果查不出，银子一分一毫都不会要。”

    冯希儿点点头，转身正要离去。

    “请等下！”田冉忽又喊住了她。

    “你的玉佩。”

    他走过去递给冯希儿一块玉佩。这是之前冯希儿让他去搜捕那批北周黑衣人时押给他的。现在那些黑衣人既然都已经死了，这块玉佩自然要原样奉还。

    田冉挠了挠后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上次你要抓的那批北周黑衣人没有办妥当，就不收你的银子。但这次你要找我们探查血鹰的消息，还是要先预付一半定金，大概要预付一万两银子，有银子才好办事。”

    冯希儿接过玉佩，哑然失笑，“我现在可没带那么多银子，这样吧，你明天来无影卫官署，我付银票给你。”

    田冉点点头，显得很开心，“好，那我明早就去你那里，郡主莫要忘记了。”

    冯希儿轻轻摇头，“我可从来不会言而无信。”她又瞟了一眼床上的菁菁，脸色忽然一沉，再不说话，转身就走。

    不一会，冯希儿和她的手下已退出院子。她来去都一样的迅速，院内再次恢复了平静。

    院外的马蹄声渐渐远去，这次冯希儿似乎真的走了。

    田冉掩上房门，回到床前。菁菁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田冉，她忽然道：“我有话跟你说。”

    “哦？”田冉疑惑道。

    菁菁低下头，沉思了半响，咬着嘴唇，轻声道：“在我们北周，一旦同床共枕，可就是夫妻……”

    田冉暗暗叫苦，忙摆手道：“公主，这是在做戏。这个不能当真，也不能算数。”

    菁菁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嘟着嘴道：“那我可不管，不管你要不要，我以后都要跟在你身边。我哥哥已经答应了。”

    宇文拓之前跟菁菁商量过，为了方便活动，准备想办法让菁菁在平城有个正式的身份。菁菁方才已经想到了借用田冉妻子的这个主意。跟宇文拓一说，他也觉得很绝妙。这个办法对于菁菁来说，于公于私都可两全其美。对田冉，宇文拓当然也很放心。

    田冉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更好的主意，但把菁菁当成妻子的身份，于情于理，他还是觉得很不妥当。他没有说话，低头在屋内踱步。忽然间，他茅塞顿开。

    田冉快步走回床前，对菁菁说道：“我可以答应你跟在我身边。”

    菁菁开心不已，正想起身庆祝，但发现身上只穿了贴身衣服，忙扯起被褥卷住身体。

    “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你答应了才能跟着我。”

    “我答应。”菁菁想都不想就毫不犹豫地答道。

    “你在我身边只能做个书童，不可以说是妻子。”田冉正色道。

    菁菁愣了一下，她眼珠转了转，在心里暗想，虽然妻子的身份很合她的意，但书童在目前确实是更合适的身份，也更利于开展活动。何况，做妻子还要禀报父皇同意，田冉现在无功无禄，父皇恐怕不会轻易答应。也罢，就依他，先做书童，等以后立了功再让田冉求父皇赐婚。

    想到这，裹在被褥内的菁菁已笑靥如花。

    田冉松了一口气，躬身施礼，正要退出房间。菁菁忙喊住他，“你要去哪？你不在这里睡，万一无影卫还有探子过来，先前的戏岂不是白做了？”

    田冉面红耳赤，但菁菁说的也在理。他无奈坐到房内的椅子上，闭目休息。

    菁菁可不迂腐保守，她胡人出身，并不觉得难为情，她往床里挪了挪，留出一个床位，柔声道：“主人还是睡床上吧，我现在只是服侍你的书童。以后这样的情况多着呢，主人可要先适应了。”

    菁菁看来已经进入状态，已经把自己当作书童，把田冉当成主人了。

    田冉还能怎么样，他只好回到床边，没脱衣服，闭目和衣而卧。

    这一天发生了很多事，田冉的身体确实很累，他躺下没多久就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半梦半醒间，他感到身上有被褥轻轻盖了过来。菁菁偷偷把被褥分出一半盖在田冉身上，她自己又迅速躺回原来的位置，闭上眼睛假装入睡。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开心地像个顽皮的孩子。

    这样的夜晚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温馨而宁静。如同大雨过后，空气变得清新宜人，让人心旷神怡，让人觉得生活的美好。

    平城是一个让人心驰神往的城市。这里不但有美丽的风景，而且人口稠密，商业繁华，也是南陈仅次于都城建康的第二大都市。但平城也是个居于北境前线的军事重镇。为了防备北周探子，任何时候，寻常人等，不论进出都会被严密盘查。

    除非你有官家身份。

    田冉当然没有官家身份，幸好，他还有块官家的令牌，陈楠给他的那块近卫门令牌。他想，既然近卫门是专门监管官员的机构，这块令牌应该可以通行无阻。

    这次跟随田冉进城的除了成云，还有菁菁。菁菁身着青衣，改穿了男装，果然是一身书童的装扮。她发髻高束，素面淡雅，却更显清丽脱俗。

    一路上，菁菁开心极了。她第一次来平城，路上见到什么都好奇，看到什么吃的都想尝尝。话多得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平时田冉出去一般只有成云随行。田冉话不多，成云虽然活跃，但两人的对话还是经常出现冷场。这下菁菁来了，气氛一下就活跃起来。成云知道菁菁的公主身份自然是恭敬有加，有问必答，田冉倒是轻松了很多。

    三人昨夜所住的那所隐秘宅院离平城并不太远。他们放马缓行，一路上有说有笑，很快就到了平城西门。

    此刻天色尚早，城门刚开，进城的人并不多，但城门依然守卫森严。所有人进出都要盘查身份，随身的行李、马车也会被仔细搜查。

    负责平城治安防务的是城防营。城防营的指挥使名叫傅宣，是一个身材高大，威风凛凛之人。这人年纪已有五十几岁，早年是前镇北王郭淮的亲随，但不知怎的，郭淮因为谋反被诛杀，傅宣不但没有受到牵连，反而官运亨通，一路窜升，现在已做到了城防营指挥使的重要位置。

    通常，傅宣每天吃过早饭都会按东南西北的顺序，分别到四个城门巡视一番。这个时候，他也恰巧到了西门。

    傅宣站在城楼上一眼就看到了正要进城的田冉三人。他们三人也确实很惹人注意，田冉和成云都是身材瘦高的俊美男子，而菁菁也是个清秀俊俏的书童，三人相貌出众，气质不凡，自然引人注意，何况成云背上还背着一把宽大的黑色硬弓和一壶白羽箭。

    田冉在城门亮出近卫门的令牌。领头的一个守卫接过去正反面都仔细查看了一番，随即挥手示意放行。守卫知道近卫门不好惹，他可不想徒生事端。看来这块令牌果然很管用。

    可没想到田冉三人刚进入城内，就被守卫再次拦住。傅宣从城楼上走了下来，他缓慢走下台阶，一步一个脚印，连脚印都带着一身傲然的官气。

    刚才查验身份的那个守卫忙跑过来，在傅宣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傅宣脸色一变，盯着田冉，开口问道：“你们是近卫门的人？”

    田冉淡淡摇头，道：“不是，我们只是近卫门请来的客人。”

    看到傅宣紧皱的眉头和疑惑的眼神，田冉把那块令牌重新掏了出来，递给傅宣。

    傅宣接过令牌，拿在手上仔细查看。他马上吃了一惊，这是近卫使的随身令牌。他知道近卫门指挥使陈楠已到了平城，她的公主身份傅宣自然是知道的。近卫门负责百官监管，寻常官员攀附都来不及，对近卫门的人更是不敢刁难，但这次傅宣似乎却起了疑心。

    他的疑心并不是怀疑令牌有假，而是他看到田冉，仿佛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故人。这个故人非同一般，他就是傅宣以前跟随的主人——前镇北王郭淮。田冉的容貌虽然只是跟郭淮年轻时有几分相像，但某一瞬间，内里的气质和神态却极为相似。

    傅宣十几岁就跟随郭淮南征北战，对郭淮极为熟悉了解，他在心中暗道，“这人难不成跟郭淮有什么渊源？”

    但此刻傅宣并没有再细问什么。田冉所持的近卫使令牌非同小可，如遇到近卫门办案，持这块令牌可以先斩后奏，拥有绝对的生杀大权。傅宣纵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把人拦住随意刨根问底，所以他在心里暗暗记住田冉的相貌，把令牌递回，便挥手示意放行。

    等三人稍微走远些，他叫过一名贴身的随从，附在耳边仔细叮嘱了一番，那名随从点头会意，随即远远跟在田冉一行身后，悄悄跟随。

    机警的成云很快察觉了身后有人尾随，他把这个情况偷偷告诉了田冉。

    田冉笑了笑，并没有回头看，他看到附近的一家热闹的早餐铺，示意大家先吃早饭。最开心的当然还是菁菁。她忙前忙后从店里端出来十多份各式点心，逐一品尝，不断赞不绝口。在北周她从来没吃过这样美味的点心。

    但田冉并没有怎么吃，而是拿过一碟点心，走到店铺外面一个乞丐身边，施舍给了这个乞丐。

    看到这一刻，菁菁定住了，拿在手里的包子也没有好意思再吃。成云却笑了笑，“快吃吧！公子这是有事情要交代。”

    菁菁呆住，喃喃道：“那个乞丐……也是赤血盟的人？”

    成云轻轻摇了摇手指，示意菁菁不要失态，他轻声笑道：“这一路上都有我们的人。”

    田冉找那个乞丐自然就是要他查尾随他们的人来自何处，有何用意？不知怎么，他有个直觉，尾随他的人就是刚才拦住他们的那个城防营官员派出来的。因为他觉得刚才这个官员看他的眼神不太对，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

    田冉心里也有个疑问，难道这个城防营官员就是傅宣？虽然他也是刚到平城，还没有见过傅宣，但对这个人他太了解了。在赤血盟的资料里有他的详细情况。他反复看过很多遍。如果刚才这人就是傅宣，那倒是省了很多事。

    田冉走回来，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吃得很开心。菁菁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她不断帮田冉夹菜，递点心。她现在才想起她书童的身份。还好并不算晚。

    今天，田冉进城并没有去陈楠所在的静兰别院，而是计划先去冯希儿的无影卫官署。昨夜他约好了早上来无影卫官署拿预付的定金。

    这回调查血鹰的来历，田冉开口就是一万两银子，冯希儿竟然没有还价。不知是她没有金钱的概念，还是觉得这个花费不高。无影卫并不负责沈龙血鹰案的调查，但田冉似乎已经料到无影卫对这只血鹰会有兴趣，所以才漫天要价。

    无影卫的官署在城内王府附近的一座小山下。外面是深青色的高墙大院，围墙足足有三人高，大门更如同城门一样高耸，门上的牌匾上写的却不是无影卫而是虎卫司。只有内行人知道虎卫司才是无影卫的官方名称，无影卫不过是俗称。

    来虎卫司并不需要像拜访其他官员一样送上拜帖。这里没有繁文缛节，一切都是简单明了，有的只是一个谍报机构的高效率。有传言说，不管你是谁，只要站在虎卫司门口，不超过一杯茶的功夫，里面的人就知道你是谁，来干什么？

    田冉听说过这个传言，所以他登上门口的台阶，叩响大门的门环，就静静地站在门口，想印证一下这个传言是否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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