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寂静得可怕，只听到呼呼的风声从耳边窜过。

    石韬的部队仍停在原地无声的待命。

    田冉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黑压压的大军，问石韬，“这皇城附近是不是只有你们这一支机动部队？”

    石韬很肯定的点头，“我们这一支骑兵军是防备南边的，皇城北边也有一支同样规模的骑兵军，也是在大皇子的管制之下，这两支部队拱卫皇城外围，都是固定营寨，平时不怎么调动。”

    田冉略微思索，凝神沉思道：“既是这样，如果有埋伏，只能是从皇城来的人，而且根据皇城兵马的配置，即便调兵过来也不会有很多人。不过此处地势险要，只要很少的兵马就能拦住你的部队。”

    石韬眉头一紧，沉思不语。

    田冉忽然嘴角微微一笑，“问题的关键还不在于伏兵有多少，而是谁会在这里设伏？”

    石韬眉头一扬，“你是说二皇子的人会在这里伏击？”他睁大了双眼再次扫视山谷。

    “除了他，恐怕没有其他人会这样做。”

    石韬只能无奈地苦笑，他是来帮二皇子的，如果二皇子在此伏击他的近卫骑兵军，那误会可就大了。他死死盯着谷口，仍在等待那几个前去探查的斥候的消息。

    田冉说的没错，伏击的部队不会是大皇子的部队，石韬是听从大皇子命令调往皇城的，大皇子没有理由自断臂膀。

    即便是皇城北边的部队倒向二皇子，在这样恶劣的天气要调往这里也不是几天就能赶到的，所以在皇城有能力对抗大皇子的就只能是二皇子宇文拓的内卫部队和追风营。

    但不管是北边的骑兵军还是皇城的内卫部队和追风营，能在这里设伏的只能是二皇子宇文拓的人。

    确定这一点，田冉放下心来，他已在想二皇子宇文拓会不会就在这个山谷里？如果宇文拓就在这里，那他应该知道领军的主将就是他的老朋友石韬，只是他还不知道石韬已经被说服了。

    所以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宇文拓，把情况说清楚，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

    时间已过了很久，前去探查的斥候还是没有动静。

    田冉正想让成云进去打探，天空忽然传来一声凄厉地哨响，一支响箭带着震颤的余音落在田冉的马前。

    成云和老伍赶忙上前护在田冉左右，老伍拔出长刀严密戒备，成云则是迅速弯弓搭箭对着山谷上方。

    田冉弯腰拔起雪地上的箭，这是一支绑着信的响箭。打开信，里面只有一行字，“近卫骑兵军的兄弟们，没有皇令不要进城，立刻返回驻地，否则这里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田冉默默把信交给石韬，石韬看完信挠着后脑勺，仰望着山谷，焦急道：“你这个宇文拓，倒是快点露脸啊！万一真打起来，就不好收场了。”

    从外人的角度看，现在的石韬还是按照大皇子的军令向皇城进军，他也的确是大皇子的部属。可一旦双方在这里开战，除非拼个你死我活，否则任何一方收手都会让大皇子知道石韬已倒向宇文拓一方。

    虽说宇文拓得到石韬的近卫骑兵军势力会大大增强，但大皇子也会借此提前得知局势的变化，仍会从其他地方调派更多兵马，这将导致北周的夺嫡争斗陷入更大的战乱。

    这是石韬不愿意看到的，他希望这场争斗尽可能和平解决，不要出现不必要的同室操戈。

    “先不要着急，我带人去面见二皇子，把情况说清楚，让他们偷偷撤退，等到了皇城你就告诉大皇子延迟到达的原因是雪崩阻碍山谷造成的。”田冉冷静说道。

    石韬想了一下，无奈道：“也只能这样了，我不方便亲自面见二皇子，你们现在是我的亲兵，前去接洽也不会暴露身份，不过要小心，追风营有高手，不要误伤了。”

    田冉微笑地点头，只带了成云和老伍，一身轻装，借助前面斥候留下的绳索，三人轻巧的攀过山谷前的积雪堆，一会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石韬后退到大军阵前等候消息，同时让手下加紧准备清除雪堆的开挖工具，只等田冉的好消息传来就马上动工。

    他现在只希望田冉能顺利找到宇文拓。天色已越来越晚，一入夜天气会更冷，雪堆如果结成冰，到时开挖的难度会更大，花的时间也会更久。

    田冉三人越过山谷前如同城门高的雪堆，很快就发现前方谷地中央的雪地上躺着几具尸体。

    三人沿着谷底的边缘往前摸去。

    成云在前探路，他轻功最好，已率先摸到那几具尸体旁边，他只简单查探了一下，又很快折返回来。

    “是先前派进去的斥候，都被射杀了。”成云望着高处小声道，“看箭的力道和准度，对方的箭术绝对是一流水准，并不亚于我。而且从箭法上看，与我还有渊源。”说完这番话，他随即皱着眉陷入沉思中。

    在弓箭方面成云很少对别人给予极高评价，因为他自己就是超一流的弓箭好手，在中原大地，天下能超过他的好手只有一人，这个人就是他师傅——逍遥宫的青山道人。跟他水平接近的也只有一人，那人就是他的师兄，景云。

    逍遥宫的青山道人来自青城山，是当世绝顶高手，武功深不可测，年轻时候云游四方，交友广泛，据说与北周的宇文庸以及南陈的郭淮都是至深好友。

    宇文庸后来登上北周帝位后，曾邀请青山道人来朝为官，青山道人闲云野鹤之身自然不会接受，不过他后来还是派出门下弟子景云作为二皇子宇文拓的手下，至于为何选择二皇子，这其中的原委并不为外人所知。有人说是宇文庸指派的，也有人说是青山道人自己选的。

    十年前，青山道人把景云派往北周，专门辅佐北周二皇子宇文拓，凭着超凡的箭术和轻功，景云很快成为宇文拓身边一员得力干将。

    六年前，青山道人又把关门弟子成云送到赤血盟，作新任盟主田冉的随从，也很快得到田冉的器重。巧的是田冉是郭淮的儿子，这一南一北，青山道人各派出一名弟子辅佐老友的儿子，倒是不偏不倚，让人无话可说。

    南北两朝分庭抗礼已有百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青山道人与宇文庸和郭淮都是好友，但宇文庸与郭淮却是生死对头，或许是身份敌对，这两人并没有什么交情。

    这里面，最让人为难的其实是青山道人自己的弟子景云和成云。因为南北两朝的对立，让他们师兄弟二人也不得不处于敌对状态，旁人也并不知道他们师兄弟现在是什么关系。

    还好如今南北周处于和平时期，如果南北两朝兵戎相见，他们二人真的也要拼个你死我活吗？

    “你是说射杀他们的就是你的师兄景云？”田冉问。

    成云点点头，他的眉头依然紧皱。他并不想与自己的师兄自相残杀，但如果双方主人下令，他们二人会如何面对呢？

    田冉看出成云心中所想，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与宇文拓是好友，不会让你们相互为敌的。”

    成云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这时，不远处的老伍低低地朝田冉喊了一声，“这边有一条上山的小路。”

    宇文拓的人必定是隐藏在山谷上面，要从谷底上到山上，这条路不仅陡峭而且处于山上弓箭射击的范围之内，如果要避免发生冲突，必须想办法尽快表明身份。

    田冉回头看向成云，“你们师兄弟见面如何表明身份？怎么让他知道是你来了？”

    成云微微一笑，“这个好办，看我的。”

    他取下身背的黑漆弓，拿出两支白羽箭，朝山谷上方先缓缓射出一支，紧接着又快速射出另一支。

    这两箭力度大小不同，但方向是一致的。只见第一支箭才飞到山顶上，第二支力度更强，速度更快的箭已赶上第一支箭，将第一支箭从空中击落。两支箭在空中撞击，发出一声干净利落的脆响，在寂静的山谷上方久久回荡。

    “好箭法！”田冉和老伍都在心中暗暗喝彩。

    果然，隔了一会，山上就有回应了。一支没有箭头的空箭从山上射了下来，落在成云身前不远处。

    这是没有敌意的暗号。

    成云对田冉比了个安全的手势，三人相视一个点头，成云走在最前面，田冉居中，老伍在后面垫后，一起向山上急速攀登。

    雪还在下，登山的小路积满冰雪，三人借助手中的短刀插在冰雪中让身体保持稳定，没过多久就已来到山谷上方的山顶。

    山顶上站满了身披白色披风的北周侍卫，这些人全都手持弓箭严阵以待。

    宇文拓身披白色披风，站在山顶小道的入口处笑意盈盈的等候。

    田冉与宇文拓相互亲切拥抱，成云与景云也相拥在一起。虽然成云与景云各侍对立的南北之主，但这两人的主人却是好朋友，所以他们现在倒是不用担心会兵戎相见。

    “差点打起来，如果你不来，我们可就真的开战了。”宇文拓拂去飘落在脸上的雪花，笑道。

    “下面领兵是石韬，你难道不知道？”田冉摇头苦笑。

    对于田冉来说，任何时候都不会对自己的兄弟和朋友开战，他宁愿自己退后一步，甚至忍辱负重，背负骂名。但对于宇文拓的做法他还是能够理解，毕竟宇文拓是皇子，身负国家重任，他身后有千万的百姓，不能以个人的私利置国家全局而不顾。

    “知道，但我也知道他和他的父亲都是宇文硕最忠心的手下，我别无选择。”宇文拓收回笑容，冷冷道。

    田冉神情肃然地看着宇文拓，“如果石韬真的站在大皇子一边，你真的能下狠手？你难道忘了，我们曾经是那么要好的朋友。”

    话虽这么说，田冉当然明白一旦牵涉到皇位之争宇文拓必然会毫不相让，甚至会不惜牺牲任何人的性命。

    这是每个志在登上帝位之人必须付出的牺牲，试问历史上那些所谓明君圣主哪个没有背负骂名，但田冉还是忍不住要问，他总是觉得善良之人必有善良的回报，即便是那些冷血的帝王，也有云肝义胆热血澎湃的一面。

    田冉觉得宇文拓不是这样的人，他也不愿相信宇文拓是那种为登上帝位不择手段冷酷无情之人。

    宇文拓很聪明，很快揣摩到田冉话中的意思。

    “哦，你是说石韬还不是大皇子的人？”

    宇文拓面露喜色，“你把他说服了？”

    “不是说服，只是让他看清形势，石韬不笨，而且他真的是好兄弟。”

    “先前宇文硕把菁菁关押在石韬那里，我还以为石韬已经倒向他了。”宇文拓有些不好意思。

    这其实也不能怪宇文拓，菁菁如此重要的人物，所关押之处必定是大皇子极为信任之人，宇文拓有所误会也在情理之中。

    “关在石韬那里其实是菁菁自己选的，菁菁知道石韬与你的关系不一般，也了解到石韬的为人不是那种对朋友弃之不顾之人，所以故意让宇文硕把她关押在石韬那里。”

    “原来是这样？”宇文拓呆了一下，他脸色微微泛红，小声自语道，“差点铸成大错。”

    形势危急关头，在知人这点上，他不如自己的亲妹妹冷静，确实不应该。好在他知错能改，而不是死要面子，这是宇文拓的优点。

    田冉简单把他此行的由来和目前的局势向宇文拓做了说明。

    现在大皇子已准备在皇城展开夺嫡决战，当务之急就是放石韬的部队进皇城，让大皇子以为皇城已在他的控制下，然后让石韬的部队出其不备，这次的皇城危局和夺嫡之战，成败的关键就是石韬部队的反戈一击。

    宇文拓知道情况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自然是喜不自胜。原本皇城的内卫部队和追风营就在他的掌控之下，再得到石韬五万近卫骑兵军相助，可以说已经胜券在握。

    宇文拓用力拍了拍田冉的双臂，露出爽朗的笑容，“这次多亏你及时赶到。等平定宇文硕之乱，给你记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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