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云的身手极为敏捷，武功也是当世一流。他要去哪，没有几个人能跟上他。

    冯希儿猜测成云应该是回到外面去跟踪甘飞的动静去了，她已被这间密室吸引住，也就没有在意。

    她四处张望，暗自称奇，在心中暗道，“怪不得田冉那么不着急，原来暗道就在他俩见面的屏风后面，这么巧妙的设计任谁都想不到，广场那么暗，也不用担心谁会看到。何况广场外围还有城防营值守，也没有人能随便走近跟踪他们。这个地下暗室的布局真是绝妙。”

    冯希儿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问田冉，“当时你父亲为什么不躲在这里逃避缉拿？”

    田冉摇摇头，“当时我父亲并不在王府。”他眼里现出一丝哀伤。

    冯希儿很知趣的没有继续问这个话题。

    她想到了那封密信，心情又有些复杂地轻声道，“现在你已经掌握了你父亲被诬陷的证据，要扳倒我父亲，恢复你自己本该有的地位，应该已不太难。”

    说到这，冯希儿同时也想到了另一个重要人物，“何况你还有近卫门陈楠公主的支持，那封密信的原件想必已在陈楠手中。”

    田冉摇摇头，“不会那么简单，据我所知，你父亲已经做好了谋反的准备。虽然罪证确凿，但如果朝廷下旨缉拿，反而会让你父亲做出提前起事的行动，一旦战端开启，百姓遭殃不谈，北周也可能会趁机南下，南北两朝势必重燃战火，到时候天下大乱，局面就难以收拾了。”

    冯希儿眉头紧皱，“那你的计划是什么呢？”

    “我当然还是希望你父亲能主动退位，告老还乡，这是最好的办法，这样就不至于开启战端。”

    冯希儿摇头道：“这很难。”

    “的确，这不容易，但我还是会尽力争取。”

    “除此之外呢？万一不能和平解决，你做好了兵戎相见的准备了吗？”

    田冉淡淡一笑，“这些工作我已经在做了，你父亲掌握的兵权已经开始瓦解。如果计划顺利，他最后只会剩下一个空空的王位，到了这一步，他不选择和平下台都不可能了。”

    他沉默了一会，再次强调道，“我并不希望与你父亲在刀光剑影中拼个你死我活，否则我早就去建康把掌握的证据禀告皇上了，一旦朝廷知道此事，依照皇上与我父亲的关系，他必会调兵清剿你父亲，所以现在还不能让事情大白于天下，我也必须隐藏身份，隐秘行事。”

    田冉转头凝视着冯希儿，“我希望你能替我保守我身份的秘密，等到和平解决的那一天。”

    冯希儿点点头，用闪亮的双眼看着田冉，走过去握住了他的双手，“我当然会支持你，我也不希望我父亲背上谋反的罪名，我也不愿平城毁于战火中，我只希望你能留我父亲和我的家人一条命。他虽然对很多人都不好，但他……毕竟是我父亲。”

    田冉双手轻轻按住她的双肩，对她笑了笑。

    冯希儿脸颊微微泛红，柔声道，“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田冉点点头，忽然问，“你对以前那十三起血鹰案了解多少？”

    冯希儿摇了摇头，“那十三起血鹰案虽然是无影卫在查，但并不是我经手，而且那些案子在七年前就已经封案。我完全一无所知。”

    “所以，你也不知道那些案子就是无影卫自己做的。”

    冯希儿吃了一惊，“最早那些血鹰案是无影卫做的？”

    田冉脸色冷峻，沉默地点点头。

    冯希儿摇头苦笑，“怪不得那些案子都变成了悬案！自己去查自己做的坏事，岂非永远都查不出来？”

    “他们这么做，无非是要嫁祸于飞鹰队，把我父亲的罪名落实，也想把隐藏的飞鹰队逼出来。”田冉的话中不由自主的加重了语气。

    “但我父亲和我师父怎么也想不到赤血盟就是飞鹰队。”

    田冉摇摇头，“左思思既然知道欧阳平的真实身份，欧阳平现在又是赤血盟的人，季无名应该早就有所怀疑，之所以没有动手，或许只是想放长线，把飞鹰队一网打尽。”

    冯希儿显得很吃惊，隔了一会，才道，“你难道不知道跟左思思接线的人是我？我可是帮你把消息压了下来，没有呈报给我师父。”

    田冉笑了，“这是我的福气，幸亏郡主相助。可我从北周回来时，你还是把消息传给了宇文胜？”

    冯希儿悠然道：“我那时并不知道你的身份，只是想通过宇文胜试探一下你们赤血盟有什么秘密，谁让你不把身份早点告诉我！”

    田冉收起笑脸，正色道：“现在我已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能不能也帮我办一件事？”

    “好吧，你说。”

    “我想让你帮我查找那十三起血鹰案中那只血鹰的下落。那只血鹰叫赤灵，二十年被季无名秘密捕获，专门用来制造血鹰案，七年前不知所踪，不知是死是活。”

    冯希儿沉思了一会，微微皱眉道：“参与这十三起案子的现在都已是无影卫的老人，按照无影卫的规矩，他们没人敢透露自己知道的秘密。这可是要灭门的。”

    “吴家镇附近的四平山里面是不是有你们的一个秘密暗堡？”

    冯希儿点点头，“不过，这个暗堡听说是很早已经废弃了。我也从来没去过。”

    “第一起血鹰案就在吴家镇，我猜测那个暗堡离吴家镇一定不远，你能不能想办法去那个暗堡看看？”

    冯希儿目光闪动，“你是说，那只血鹰当年就是藏身在那个暗堡里？”

    田冉点头，“或许很多秘密就藏在那里，而且我还怀疑甘飞今晚就是从那里回来的。”

    他神色冷峻，视线落在桌面上闪动的红烛上，轻声自语道：“说不定，这个暗堡早已重新启用了。”

    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从密室顶上沉闷的划过，随即又很快远去。

    田冉与冯希儿没有说话，都下意识地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头顶上的天花板。这个密室整个空间是密闭的，马蹄就像在石洞洞壁上敲击一样，在天花板顶上留下的余音很久都没有消散。

    甘飞抄了近道。他没有走两旁的府道，而是直接纵马进入广场，走直线向王府前门奔去。广场是禁地，只有情况很紧急，需要赶时间才会这样做。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甘飞这么着急？

    冯希儿心念一动，对田冉道：“我必须回去了。”

    她是不是也想回去看看是什么事情让甘飞如此紧急？

    田冉点点头，轻握住她的手，“不必心急，小心些！”他已猜到冯希儿赶着回去是要探听甘飞此次来王府带来的消息。

    冯希儿笑了笑，没有说话。走出去好几步才背着身抬起右手朝身后用力挥了挥。

    地道悄悄开启，冯希儿骑上白马绕过旁边的府道很快消失了。

    夜色依旧，王府前院还是灯火通明，但里面莺歌燕舞之声却突然停息了。

    从王府前院的长乐殿里陆续出来很多乐手和歌舞伎，他们小步疾走，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这些人都是从外面请来的，看来是已经结束了今晚在这里的演出。长乐殿里依然有人在忙碌，府中的侍者正重新往里面上酒菜。今晚平城王冯玄，两个儿子冯信和冯和，以及季无名都在里面。

    甘飞已经进到殿中。

    冯信和冯和在两侧的案席上各自搂着一名绝色女子正在调情，见到甘飞忽然进来，季无名挥了挥手，让殿内的歌伎全部下去。俩人知道这是有要事，十分不舍地拍了拍怀中绝色女子的美臀，目送着她们婀娜的身姿出了大殿。

    大殿最中央的长案上，平城王冯玄醉眼朦胧，脸上带着淫荡的笑容，还在搂着身边的两个美貌温软的美人，正在她们耳边小声地说些什么，他似乎还意犹未尽，依依不舍。

    季无名以手作势，拿起酒杯，示意甘飞先坐下喝杯酒，休息一下，等王爷清醒过来再汇报情况。

    甘飞坐下后连饮了三杯，他脸色本有些苍白，看起来面无表情，喝了酒之后，脸上才慢慢有了血色，但一双眼睛依然无精打采，那是常年沉溺于酒色才有的空洞眼神。但今夜他的眼神里还有些惶恐，似乎是出了什么意外。

    冯和拿起一杯酒，有些摇晃的走到甘飞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吃吃笑道，“你来晚了，刚才那些美人的舞姿，可……真是绝妙无双！让人情不自禁……”

    甘飞脸上立刻堆上谄媚地笑容，陪着笑道，“属下今晚是公务在身，下回我一定早些来，公子们玩得开心就好。”俩人心照不宣地发出小声的淫笑，一起碰了一杯。

    季无名坐着不动，他身边始终没有美人相伴，看起来永远是那么孤独。他坐在平城王冯玄侧边的案席上，独自冷冷地喝酒，就像一只停在山尖的孤鹰，虽静止不动，却时刻警惕着周围的一切。他喝得很慢，酒杯放在嘴边久久没有放下，双眼微闭，似在品味其中的滋味，这里的酒当然是好酒，但他似在想着别的什么。

    时间已来到午夜，对城里很多人来说，这个时候早已进入梦乡，而在王府里，这个时间还是酒酣耳热之际。

    平城王冯玄早已觉察到大殿内的情形有了变化，但他还是等了许久才抬起醉眼环视了一圈，乐师和歌舞伎已全都下去了，其他人都已在各自座位上安坐，都在等着他发号施令。他身边那两个美人看到这个情形也知趣地止住媚笑，摆正了身姿，正襟危坐。

    整个大殿忽然安静了下来。

    平城王冯玄接过左边美人递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大口茶，又接过右边美人递过来的热毛巾，仰头把毛巾盖在脸上，保持这个姿势静静不动，过了好一会，他才扯下毛巾，将还温热的湿毛巾丢到一边，对身边的美人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下去。

    大殿的大门已关闭，里面的人已不多，没有了热闹的氛围，殿内一下子变得空旷了许多。

    平城王冯玄在座位上微微探身，再次环视大殿，他眼里虽然还是有些朦胧，但目光已发出头狼一样的光芒。此时的他又回到了那个狡诈、凶残，冷酷的平城之王。

    “甘飞回来了？”平城王冯玄用不大的声音对着下面问道。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在这大殿之中还有回响，置身其中，给人一种无法回避的压迫感。

    甘飞赶紧上前，深深一揖，“禀王爷，属下刚到。”他其实已经在下面坐了好一会了，但他当然不能说已经等了许久。

    “事情办得怎样？”平城王坐正了身体，继续问。

    “原本很顺利，但后来出了点意外，属下不敢擅自主张，所以连夜赶回来禀告王爷定夺。”甘飞向左右看了一眼，似在确认有没有其他闲杂人等。

    “哦？”平城王双眉紧皱，目露精光，盯着甘飞，“接着说，这里没有外人。”

    “原本我们的人已经渗透进那四支边军的大营，顺利安插在那四个边军主将的身边，但今天傍晚时分，忽然有一路内线暴露了，那一路的暗线……现已全部被他们拿下。晚上的时候，他们就全部被斩首了，首级就挂在军营大门外，给的罪名是……北周奸细。”甘飞有些惶恐地说道，他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又变得苍白起来。

    平城王捋着颌下的胡须，眉头紧皱，似在思考着什么，没有说话。

    “是哪一路？”季无名在一旁忽然问，他对于这个变化似乎也有些吃惊。

    “安插在严维身边那一路。”

    “他们怎么识破的？”季无名的眼睛如闪电般射在甘飞的身上。

    甘飞脸色更加泛白，“现在暂时不得而知。严维身边已没有我们的人。”

    一旁的冯信沉思了一会，问，“他们被斩首前是否会供出什么？”

    甘飞摇摇头，凝神想了好一会，似在思考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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