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左拥右抱，连饮数杯后，血影大人的眼睛已有些迷离。

    大厅看起来更加的堂皇，触手可及的美人肌肤也更加的柔滑，美人的面容也越发的妩媚。尤其是正在舞台中央合着乐曲开始翩翩起舞的两位美人，看起来更是惊为天人。

    血影大人似乎从未见过那么美的女人。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两个美人，身体已变得越来越燥热。他不由得将紧缚在衣服上的衣带解去，身上那一长一短两把刀也很自然地取下放在一旁。

    曲声不知什么时候从激昂变得婉转起来，落入耳中的音调犹如睡前的催眠曲，既舒适又宁静，血影大人的整个身心似乎都已完全放松。

    那两个在舞台中央宛若天人的美人忽然来到血影大人身前，她俩把血影大人轻轻拉起，一起进入舞台贴身起舞。大厅里的白色雾气更浓了。舞台中央，血影大人和那两个美人渐渐隐入白雾中。

    一个柔柔的声音在血影大人耳边轻声道：“大人累了一天，让我们服侍你泡个温泉，可好？”

    血影大人眼睛半睁半闭，浑身酥松，微微点了点头。于是两个美人搀扶着他走向白雾尽头。

    那里有一部升降机，可以从一楼升入二楼。

    二楼灯光没有一楼那么亮堂，点的都是红烛和红灯笼，但光线恰到好处，既不觉得暗也不显得刺眼。只是白色的雾气更加浓了。

    屋子中央是一个浴池，两个美人替血影大人宽衣，他身上贴身的白袍解下后，现出一个异常结实却又满是伤痕的身体。两个美人稍微愣了一下，宽衣的手也因此停顿。

    “怎么，没见过那么多伤疤？”血影大人淡淡一笑。

    两个美人摇摇头，一起娇声道，“我们从未见过像血影大人这样的真男人。”

    血影大人哈哈大笑，自己赤身走入温泉中，将身体沉入水中，头枕在水池边缘。水温恰到好处，一切都是那么完美，就像一个不愿醒来的梦，他闭上眼，似已沉醉其中。

    “你们还不下来陪我？”血影大人闭着眼，语声带着一丝轻佻。

    “就来。”两个美人一起娇羞笑道，“我俩把衣服脱了就来。”

    血影大人闭着眼，冷冷的嘴角已露出满意的微笑，他似已在想象两个美人褪去衣服后的画面。

    两个人轻柔地向浴池走去，脚步无声，却带来一阵清新的花香。

    这是雪莲的花香。

    漫天的白色花瓣忽然从天而降洒在浴池中，如雪片一样纷纷扬扬落下。

    血影大人睁开眼，看着这满天的花瓣，沉声道，“你俩还真会搞花样？快来吧，我现在只想看看你们的身体是不是比这花瓣还要美。”

    话还未说完，血影大人只觉得两肩一凉，肩上忽然多了两样冷冰冰的东西，两柄寒光四射的利剑正架在他肩头，紧贴着他的脖颈。

    与此同时，一个熟悉的中年男声在血影大人身前的白雾中响起，“血影大人最好不要动，好好享受一下这最后的时光。”

    谢盛微笑着出现在对面浴池边缘的白雾中。

    血影大人泡在浴池中没有动，他两手扶着浴池边缘，头还是枕在池子外，面色丝毫不改，只是用一双血红的眼睛冷冷盯着谢盛，犹如一头垂死挣扎的恶狼，恶狠狠地盯着俘获它的猎人。

    “你们是什么人？”血影大人平静问道，“我就算死也要知道是死在谁手里。”

    谢盛笑了笑，迅速一个转身，等他转身回来，已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的面容和衣服都完全换了，变成了另外一个陌生人，太史征。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换的，血影大人只知道他已不是谢盛，太史征本就是另一个更可怕的人。

    谢盛就是太史征，也可以说太史征装扮成了谢盛的样子。那原来的谢盛去哪了？已经没有人关心，血影大人的眼睛死死盯着太史征。

    “看清楚了，这才是我的真实面目。你很荣幸，能看到我真面目的人并不多。”太史征冷冷道，“因为看过的人都已埋在地下了。”

    血影大人咬着牙道，“我还是不认识你，朋友，你是不是跟我有什么误会？”

    太史征冷冷道：“我是寒血会的太史征，也是二十年前飞鹰队的太史征。”

    血影大人忽然大笑道，“原来你们是飞鹰队的人。我们找了你们很久，没想到再次相见是在这里。”他长叹一声，“能死在你们手里，我也没啥遗憾的。”

    “只可惜让你多活了二十年。”

    血影大人摇摇头，“很久以前我就死了。对我来说，早一天，晚一天，并没有什么区别。”

    “哦，难不成你还有苦衷？”

    血影面无表情道：“我虽在扶桑出生，却本是汉人，因为南北两朝篡位颠覆了前朝的司马家，才逼得我们全家远走扶桑，在史册记录中，我们高家早已被全族屠灭。”

    “前朝高家？”太史征沉吟道，“你难道就是前朝冷月营统领，高镇的后人？”

    “没错。”血影大人黯然叹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隐瞒了，我真名叫高旗，能死在中原，也算是魂归故里。”

    太史征皱眉道：“怪不得，高镇的冷月营素以暗杀见长，想不到去扶桑发扬光大了。”

    高旗大笑，“只可惜暗杀者自己也被暗杀。”他笑声忽然停顿，微微转动脑袋看了看现身在他左右的十几个寒血会杀手，疑惑问道，“你们是怎么躲过盘查，隐藏在这里的？”

    太史征微微一笑，“论刺杀和隐藏的本事，扶桑忍者不过是我们中原人的徒子徒孙。我的人可以在这天香楼的土里和水里悄无声息隐藏七日，据说你们最多只能隐藏三日。”

    高旗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看来我外面那些手下想必也是难逃一死？”他话虽这么说，眼里却还残留着一丝希望，毕竟他的手下有一百多人，各个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被一网打尽的可能性极小。

    太史征似乎看穿了高旗心中所想，面无表情道：“你们是不是以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全身而退？过于自负，可是干我们这行的大忌。要成功，必须思虑缜密，考虑所有环节。为了全部歼灭你们，我可是调来了五百人。天香楼每个地方包括外围的街道都有我们的人，你们绝无可能有逃出去的希望。”

    高旗忽然面如死灰，呆了很久才道，“能死在你们飞鹰队手里也是死得其所，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多说什么，我只有一个要求。”

    “我在听。”

    “请帮我把我的尸身埋在颍川郡附近的高家村。”高旗黯然道，“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你们一直很想知道的秘密。”

    “我可以把你的骨灰带过去，撒在高家村的田地里。至于墓碑和墓志铭，想都不要想。”太史征冷冷道，“你也知道，干我们这行，死也要销声匿迹。”

    “可以。”高旗冰冷的脸上露出难得的微笑，“即便身体变成了灰，也是魂归故里。”

    “你可以说那个秘密了。”

    高旗抬起头看着屋顶上漂浮的白色水汽，沉默了一会，似在追忆往事。对他来说，这一生除了那些刀口舔血的日子，是不是也曾有过温情和美好的回忆？

    没有人知道。有些秘密只属于自己，不管是甜蜜还是苦涩。

    有些秘密却是属于他人的，不说出来，你甚至无法安心离开这个世界。

    高旗笑了笑，终于开口道，“这个秘密其实就是你们的主人郭淮究竟死于谁手。”

    太史征心里一沉，脸上却还是面无表情，“继续说。”

    高旗哈哈一笑，他注视着太史征，一字一字道，“那个亲手杀了郭淮的人，就是我。”

    两道寒光从太史征袖中猛地飞出，直扑高旗而去，高旗却动也没动，他也无法动，两支利剑始终抵着他的脖颈，呈三角形，将他的脑袋环绕其中。他既不能跳起，也无法沉入水中去躲避。

    幸好击中的不是要害。太史征还不想让他那么轻易的死去。

    两枚铁蒺藜一左一右狠狠钉在高旗两肩上。他额头上冷汗已渗出，但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未变。

    “杀手原来就是你！”太史征厉声道。

    “二十年前，郭将军在自己府中接到圣旨，只不过是让他停职接受审查，后来冯玄却说郭将军畏罪自杀，自己放火烧了郭府。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捣鬼！”

    高旗面无表情，淡淡道，“没错，但我杀他不过是像你杀我一样在执行命令。我与郭淮无冤无仇，你们要恨也要恨那个下命令的人。”

    “想不到冯玄二十年前就与扶桑的忍者暗中勾结。”

    高旗淡淡一笑，“勾结谈不上，我与他本就有着共同的目的。我们的父辈曾经同朝为官，也是最要好的朋友。再加上我与季无名还是同门师兄弟。”

    他叹了一口气，“人的一生或许就是命中注定。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身上背负的责任一样都不会少。”

    远处隐隐传来爆竹的炸响。

    城内一些着急的人家已经赶在午夜到来之前燃起了爆竹。初始还只是零零星星的爆竹声，接着爆竹的响声逐渐连成一片，爆竹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城内几乎所有地方都是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其中还间或伴随着烟花在空中飞窜的炸响。

    此刻，平城的天空想必已被灿烂的烟火照亮。

    高旗听着外面传来的喧闹的爆竹声，眼神很平静，面容竟露出了微笑。虽然他看不到这一景象，但在脑海中已能想象得出。

    “你放心，冯玄和季无名不会逍遥太久，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们。”

    太史征说完这话，突然从袖口中射出一把短剑，这把雪亮的短剑就像一道光，穿过浴池之中的白雾，直插高旗的心口。他已不想让高旗再多活一刻。

    高旗嘴角渗出鲜血，面上却带着微笑，挣扎着说了最后一句话，“莫要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他仰起头最后看了一眼浴池上升腾的白色雾气，缓缓闭上了眼。他这一生杀过太多人，做过太多恶，死已是他唯一的解脱。

    高旗至死都要把骨灰留在故乡，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故乡，或许永远都是最后一缕乡愁。

    浴池中的水变得血红，水面上漂浮的雪莲花瓣也被染红了。

    新年已经到来，新年中第一天也总是有着特殊的寓意。但不管什么时候，有人开心，就有人难过。这个世界天生有着正反两面，既有光明也有黑暗，既有生，也有死，既有杀戮，也有善举。

    在佛教中，死也是生的开始。生与死的因果循环，永无止境。

    但这其中，让世界更美好的始终是善良与正义，即便善良与正义也免不了杀戮。

    如果杀戮是为了更美好的明天，那就不妨来得更猛烈些。

    天香楼在新年爆竹炸响的那一刻就掀起了一片血浪。

    从各个角落涌出来的寒血会的杀手对每个房间的扶桑忍者展开迅猛一击，那些扶桑忍者猝不及防，几乎来不及抵抗就已送命。满屋尸横遍地，红色的血染红了整个天香楼。外面的那些王府侍卫也是同样的下场。

    没有人听见喊杀声，所有的声音都已淹没在爆竹声中。

    爆竹和烟花是用来驱邪的，火也是。

    天香楼燃起了熊熊大火，这火光照亮了整个平城，仿佛夜空下燃起的一个巨大火炬，在昭示光明的到来。

    田冉在积香寺后山的塔林中，也在远眺天香楼的大火。

    远远看去，天香楼的大火在满天的烟火下又显得那么的渺小，那么的不起眼，因为再大的火，在燎原的星火中也微不足道。

    难道邪恶就这样在火中消退了吗？当然不是，这只是第一支光明之火，田冉握紧了手中的拳头，眼中也映照着火的光芒。

    成云和老伍不知什么时候已从远处赶来，站在田冉身后，一起眺望着这场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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