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征去澹县前线救灾的事是没有告诉程老爷子和苏清的，应该说是刻意瞒着。

    他失联几天手机打不通，陆凌妃都能通过蛛丝马迹猜到他去了澹县，程老爷子这么个精明的老头，肯定也能猜到他大孙子人到底在哪里的。

    程征不是第一次先斩后奏了，七年前他去东非维和，后来差点儿没命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他还是这样一意孤行，老爷子怎么可能不气呢？

    老爷子这回心里发了狠，扔拐杖的力道可大了，且扔得很准。拐杖重重砸在程征小腿上，再弹到了地上。

    这梆梆一声，叫人听着都疼。

    程征连吭都不带吭声的，腿也没抖一下。他脸上还挂着笑，弯腰把拐杖捡起来还给老爷子，“您年纪大了，还是少发点脾气，对身体不好。”

    程老爷子拿着拐杖对着他脊背又来了一下，脸上怒气一点也没减，骂他：“我为什么发脾气？还不是因为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我看你早晚都要把我气死！”

    他越说就把自己气着了，胸口开始起伏，像是喘不上来气了，程征替他顺气，“您是我亲爷爷，我哪能把您气死？”

    程老爷子推开他的手，手中的拐杖又抽他屁股一下，哼道：“我要不是你亲爷爷，我还不会被你气死呢！”

    老爷子打人有时候下手是很重的，冯妈见了，赶忙过来替程征解围，她搀着老爷子往屋里走，“老爷子，小征估计还没吃饭呢，等吃完饭再说吧。”

    餐桌上。

    老爷子可等不及程征吃完饭再和他谈，他说：“你弄救援队的事，我当初没有反对你吧？你做别的事，我也没管过你，也管不了你。但你去澹县上前线救灾的事，你是不是得跟我说一声？我还得从别人那儿听说，还得看新闻才知道我程家的孙子为了救人差点儿连命都丢了？”

    他浑浊的老眼里似乎在隐忍，“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和你妈放在眼里？是你心里还在怪我这个老头子，报复我七年前没有让你归队的事？”

    这话老爷子先前和他说过一次，程征今儿要是不解释，老爷子得瞎想很久。

    他笑了笑说：“您想哪去了。我不跟你们说，只是怕你和我妈担心。再者，要是说了，您应当不会同意吧？”

    程老爷子心里缓和一些，他还是哼道：“你有先见之明啊，明知道我不同意，就干脆先斩后奏。你就没想过，你要是没了，我和你妈该怎么办！”

    这次的劫后余生，和七年前的那次九死一生，程征感受不太一样。

    七年前他醒来，他的感受是，他竟然还活着。

    而这一次，他幸运地从洪水中逃脱，或许有前一次的生死经历，他其实并没多大的感觉。

    可是在那个夜晚，当他知道陆凌妃一个人过来澹县找他的时候，当他看见她欢喜思念的眼神时，那一刻，他心中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活着真好。

    所以，程征对老爷子说：“我下次跟您说一声。”

    程老爷子一拍桌子，“还有下一次？下一次这种前线的危险行动，你给我好好待家里面！考虑考虑你的母亲，你猜她为什么那么多年总待在研究院不回家？她不是不想回，她是怕见到和你爸相处过的每一寸地方，她心里难受！”

    程征没出声反对老爷子，老爷子也不知道他究竟听进去没有，他长叹一声气，摇着头说：“这家里就没有一个叫人省心的。”

    另外一个不省心的，他指的是程征的大伯，程霆。

    程征自然知道老爷子说的是谁，他说：“大伯说了，他年前会回来。”

    程霆已经很久很久没回程家了，老爷子听到这个消息，也没高兴的表情，横眉竖眼的，“他还知道回来啊？我程家庙小，已经容不下他这尊大佛了。”

    程征倒没接老爷子的话，他清楚老爷子这是嘴硬，他心里怕是总就盼着人回来一趟了。

    老爷子骂完程霆，又开始老生常谈地跟程征说：“阿征啊，你已经不小了，可以成家了。”

    程征依然那个语调，那个说辞，“不急。”

    老爷子瞪他，“不急什么不急？你要拖到什么时候？你以为你现在还是二十来岁小伙子啊？”

    程征不搭腔，老爷子盯了他好一会儿。他眼里有担忧，神色严肃，忽然神来一笔说道：“程征，你身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程征：“......”

    “没有。”他扶额。

    “身体没问题，你干什么到现在还不肯结婚？”老爷子盯着他，“别人像你这么大，孩子都十来岁了！”

    他说着想到一事，把冯妈叫过来问她，“前几天听说的，说陆老头他家外孙女和傅家老二离婚了，是不是有这回事的？”

    冯妈最喜欢听这些豪门八卦了，她点点头说：“老爷子，是有这回事。听说他两个年轻人离婚闹了有一年多，现在终于离了。”

    老爷子转过头又对程征说：“那丫头你也见过几回吧，你看看，她马上都二婚了，你这个叔叔连个头婚都没捞着！”

    程征还沉浸在陆凌妃和傅致东离婚这个消息里，她竟然没跟他提起。

    他问老爷子：“这事情真的？”

    老爷子说：“那还能有假？”

    他戴起老花镜看手机，有些幸灾乐祸的笑，“怪不得陆老头这几天没出来现眼呢，哼，我看他下一个外孙女婿能是什么好东西！”

    程征这个“能是什么好东西”的人，静静看了他亲爷爷两眼，随后放下筷子擦擦嘴起身，“老爷子，我上楼了。”

    老爷子拉下老花镜看他，奇怪道：“你才吃了这么点儿就饱了？”

    这不像他的饭量啊。

    程征说：“您不是说我年纪不小了？得少吃。”

    程老爷子：“......”

    看着自己大孙子上楼的背影，他跟冯妈说：“这臭小子说话我怎么听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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