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两人在病房抱头痛哭。

    许久，两人分开，孕妇抹了抹眼泪对萧璋说：

    “萧医生，如果继续治疗的话，我能活多久？”

    萧璋摇摇头，说：“不知道。”

    “那我要小的！”

    “不行，我要保你，我们以后还可以再生……。”

    “牛哥，这次我不能听你的，我的身体我做主，我要生下她。”

    “不行……。”

    ……。

    顾青黛看着他们争论，泪水也不禁流了下来，萧璋悄然拉着她走出了病房。回到医生办公室，顾青黛看着没有人，又一把抱着萧璋，嚎啕大哭。

    萧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医院就是这样，经常能看到人世间的真相。

    时值农历八月，又称“桂月”，窗外天高云淡，桂香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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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医生，我还能坚持多久？”孕妇刘招娣当天下午就搬到特诊病房，这里有制氧机心电图机，算是这里的危重病房，便于抢救。萧璋晚间来查房的时候，患者忍不住再一次问。

    萧璋摇摇头，然后道：“肝脏占位巨大，也许还转移到其他脏器，你的凝血机制出现问题是个苗头，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你说孕二十四周存活率百分之三十九，二十五周是多少？二十六周呢？”刘招娣对萧璋当时说的，婴儿存活率这方面的数字很敏感，记得很牢。

    “孕二十五周大概百分之五十，孕二十六周就百分之八十了，二十七周百分之九十，所以你要撑住了。”萧璋把记得的婴儿分娩生存概率说了一遍。

    “就是说，我撑得越久，孩子成活几率越大。”女人似乎有了方向，内心越发坚定了。

    “嗯。”

    “你为什么命都不要了，也要坚持生下这个孩子？”萧璋前世见过很多人，开始说看淡生命，到最后都怕得要死的人，但这个女人很特别。

    “俺……，我当年不懂事，结了一次婚，后来又逃离了家乡，去南方打拼，实际上，你也看出来了，我是做那种职业的。”女人大约是经历了太多的坏事，因此心理素质极强，回忆起来，说话间似乎往事也很寻常。

    萧璋早就觉察她身上的一些不对，比如身上有纹身，手指头发黄……有长的吸烟历史；脸上皮肤不好……长期使用劣质化妆品的结果……。

    “……牛哥在我们那儿当保安，因为是一个省的老乡，所以就熟了。你别看他身材高大，身上雕龙画凤的，其实特别善良，特别照顾我，……后来，有一天，他对我说要娶我，我还不信，因为对我说这话的客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他是当真的……。”

    说着，刘招娣似乎回忆到一些美好的事情，不由地露出笑容。

    “后来我年纪也大了，一身是病，就跟牛哥换了一个城市，在一起了，起早摸晚地做早点……，好几年都没有怀上，去年，我去南海的妈祖庙，敬了香，果然灵验，就有了她……。”刘招娣温柔地抚摸自己高高隆起的肚皮。

    “这一辈子，大约跟牛哥这几年，最累也是最开心的，所以我想为牛哥生下这个孩子……。”

    刘招娣动了真感情了，说着眼泪又流下来。

    许久……。

    “谢谢伱，萧医生，我怎么觉得你年龄比我还大？真不像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刘招娣也奇怪，怎么见到萧医生，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第二天，病房里多了一位老太太，衣着朴素，满脸褶子，深色的皮肤，一说话就知道是本地的山民。是花臂男的母亲，原本不怎么待见这个媳妇，这时候却主动来卫生院照顾她。

    随后几天，患者食欲不振，黄疸，腹胀、发热，牙龈出血等等症状，而且越来越严重。而产科医生检查发现婴儿几乎停止生长，营养跟不上。

    虽然，花臂男天天炖一锅鸡汤，但是患者硬撑着，也吃不下多少。

    一周后，刘招娣已经明显廋下去了，肝区疼痛越来越厉害了，身体也虚弱了许多。当天妇产科、内科、外科会诊后，又调整了治疗方案……已经是聊胜于无了。

    这一天，患者刘招娣支走照应她的花臂男，用虚弱的声音对萧璋说：

    “萧医生，麻烦你一件事情。”

    “说。”萧璋看着她，知道这是她的最后时光了。

    “我，我一直还想见见我女儿，她今年应该十九岁了，她好多年都没有理我了，现在，我只想见见她，你能帮联系吗？”

    “我不想让牛哥家的人知道。”刘招娣眼中流露出祈求的目光。

    “我已经够烂了，真不想再让牛哥心碎了……。”

    牛哥这几天跑上跑下，嘘寒问暖，把刘招娣照顾得妥妥帖帖，萧璋真的替她感到高兴，这样一位女子能遇到有这么真心对待她的人，简直就是奇迹。

    “好，你把地址和联系方式给我，但不一定能办到……。”萧璋答应下来，这应该是她的遗愿清单吧。

    此后几天，萧璋终于联系到远在河东最北端的固始县，刘招娣的前夫。

    “她快要死了，想见她的女儿最后一面。”

    “早死早投胎……！”

    ……。

    刘招娣每一次见到萧璋，都用希望的目光来询问，而每一次萧璋都轻轻地摇头，她的目光越来越暗淡。

    一周后的某个上午，萧璋正在给病房里的病人下医嘱，这时候，护士急匆匆跑来叫人：

    “特诊病房的病人已经不行了……！萧医生，快！”

    萧璋和顾青黛立即丢下手中的活，火速赶往特诊病房。

    病人已经昏迷，萧璋立刻赶走惶惶不安的家属，往静脉推药，问护士：

    “妇产科的医生什么时候能到？”

    “快了……。”

    说话间，妇产科的医生已经到了，几人迅速将病人推至手术室。

    妇产科医生实施刨宫产，将一个还没有足月的女婴，取了出来，但一直没有哭声。

    “你们抢救小孩，我们救孕妇……！”

    患者没有了肚子里的小孩，就少了掣肘，萧璋抢救给患者的药就可以下猛一点了，去甲肾上腺素，肉眼可见的推进静脉……。

    除颤机充电，准备，1、2、3……。

    ……

    那边，妇产科医生给刚出生的婴儿，做心脏按摩复苏术，嘴巴接上氧气……。

    突然，婴儿特有的响亮哭声，划破手术室的忙碌而宁静的空间，让渐渐失去希望的医生护士们顿生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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